在异地下雨的日子看三毛的流浪文章,更触动了我敏感孱弱的神经,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本来淡下去的思乡情又弥漫了心间,几天来第一次强烈地想家。
在这异地,没有一扇门扉等待我的轻叩,没有一缕灯光为我而温柔。
想到一生潇洒的三毛如今已到了另一个世界,从来没有这样真切地体会到三毛漂泊天涯的苦涩和无奈。她的死,是不是由于一种卓绝的孤独?
正当代陷入无限愁思中,进来一个干练瘦臞的中年人,问了几句,我心不在焉地答了几句,一则尚沉浸在书里;二则没有心情。
“抬起头来,不许看书!”他忽然严厉地说。
抬起头,碰到他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不觉诧异极了。
“现在女骗子可不少!”他意味深长地拿起我的学生证。
“告诉你,我是公安局的!介绍信呢?”
天哪,碰上棘手事啦,预感到不妙,忙正襟危坐。
“什么,没带介绍信?学生证只能说明一个阶层,工人、农民还是学生,证明不了你究竟是干什么的。骗子?还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背井离乡?”
侮辱人格!泪水在眼里打转,并不奢望我的眼泪能打动这个冷酷的家伙。
他扬言要到派出所去审查,天啊,我真是不幸!到了那个地方少不得拳棒相加,纵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啦!
“这是什么?”他指着一个捆扎得很结实的包裹。
“刚买的书。”
“把书拿出来!”盛气凌人。
“你是学工业的,看这些书干什么?”他翻看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屠格涅夫的《父与子》《前夜》,大概感觉味同嚼蜡,便索性把书啪地一合,指着《猎人笔记》:
“不务正业,让你学打猎了?”
真是哭笑不得,只好自认倒霉。
他又翻开放在桌上的日记。天哪,这口不离法的家伙,竟敢触动我心灵最隐私的部分!
克制住想冲上去夺下本子的冲动,使劲咬住嘴唇,任自己心爱的笔记本在他手中翻着,就像自己受到蹂躏一样。身在异乡,就需要有极大的忍耐力啊!即使受了奇耻大辱,也得打落门牙吞进肚里。就像有人说的那样,忍就是不许解释、不许激动、不许发疯、不许破口大骂、不许泪水纵横,忍就是把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把头颅昂起来又垂下。
门外已聚集了许多观望者,我仿佛觉得自己真的成了激起共愤的骗子、恶贯满盈的罪魁祸首。
“说实在的,之所以来查你,是不相信一个单身女子竟敢骑单车跑出这么远。谁能相信?你勇敢不错,可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你父母好糊涂,怎能放你的行?”他看完日记,语气缓和了许多,竟带了些许诚恳。
“你没有单位介绍信是不合法的,我说你是骗子,也没话说吧?所以劝你马上返回!”
在众目睽睽下,我这个异乡落魄者只好泪水涟涟地收拾行李。
骑着车子,在公路上疾驰,我发疯了,沉浸在愤怒和屈辱中。雨水浇着头发,我需要清醒。真怕这晚上连大哭一场的地方也没有。
终于我的一副悲戚面容打动了附近区招待所负责人,把我介绍到一家宾馆。
带着一身泥泞和沮丧的心情,到洗手间梳洗一番,换上一件蓝白套裙,在脸上薄薄扑了层防晒粉,借机稳定一下情绪。
人最不幸的是一身清白正气却无法证明自己。
半夜在沙发上写日记,写着写着,不觉浑身颤栗,出奇的困乏。关上窗子,将吊扇调到最低档,又爬到床上将被子紧裹在身上,还是冷。
眼前金星狂飞乱舞,朦胧一片。挣扎着下床从行囊里拿出温度计一量,老天爷,高烧将近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