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
娇娇进入大学没几天,就在校园里看到了多张海报:自己和妈妈抱头痛哭的照片,各方捐助苦难母女的报道的电子版,都被复制放大,放在人流量大的几个路口。她没有感到太尴尬。从初中起,她的学费就由获嘉县一个商人捐助,她已习惯了这些宣传。
娇娇读市场营销的大专,还报了本科的自考。她穿着干练,说话干脆,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又在学生会里做事,很合群很快乐。
女儿如鱼得水的那个世界,任少云已经很难理解。她最大的信息渠道,就是去年一家公司捐给她家的32英寸液晶电视。她每晚都要看电视剧,沉在别人的喜怒哀乐里。
当地一个记者曾带她到郑州看病。她看到高楼和高架桥后,深表不解:楼那么高,人都咋上去的?这么高的桥,是通火车的吧?
捐助改变了女儿的命运,也改变了她的处境。现在,没人再说她穷。村里的人们开始揣测她的资产是几万还是十几万元。还有人问她,既然有了捐助,活得为啥还这么抠?
“这钱,我一花就没了,不抠咋办?”她尾骨处的大疮又开始烂了,成了一个两三指深的肉洞。她也不去治,理由是治不好。死?她早就不怕了。
说起死,她想起自己的左脚来,那是她55年的岁月里,丢掉的最大一笔财富。在她抱养娇娇的前一年夏天,因为萎缩的双脚垂着,导致她上厕所很不方便,每次都得弟弟抱她去椅子上。
那一次上厕所,她试着去掐左脚与左腿相连的那层皮,只有宽面条那么宽了,她掐了两三下,便弄掉了自己的左脚。
大哥将这只脚埋到了村外某处,约定等她死后再起出来,给她凑副全尸。不料,大哥没过几年死了,她就永远失去了左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