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怀疑那些地理学家言而无据,他们都说门达古战场(门达,西班牙古城,公元前四十五年,恺撒与庞贝的两个儿子曾在此发生大战,因而闻名遐迩.)在巴斯图利—波尼地区(巴斯图利—波尼,古西班牙省名,腓尼基的巴斯图利部族曾在此定居,故名.)内,靠近今天的蒙达(蒙达,古西班牙重镇,在今西班牙的马拉加城西南四十五公里处.),马尔贝拉(马尔贝拉,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的一个城市.)北面八公里左右.据我个人对无名氏著作《西班牙战争》(《西班牙战争》,一部关于恺撒远征西班牙的珍贵史料,传说为古罗马一名军官所作,但姓名已不可考.)和奥苏那公爵(奥苏那公爵(一五七九......一六二四),西班牙政治家,收藏有大量古希腊和古罗马以及当时欧洲名著手稿和珍本,其藏书大都保存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市立图书馆里.)珍藏的若干资料考证推断,我认为应当到蒙蒂利亚(蒙蒂利亚,位于马尔贝拉城北约一百二十公里左右.)附近去寻找这个名胜古迹,恺撒曾在此孤注一掷,与共和国的斗士们决一死战.一八三○年初秋,我正好在安达卢西亚,便作一次长途跋涉,以廓清萦绕心头的疑云.我即将发表的一篇学术论文,但愿在所有求实的考古学家心目中,不会留下丝毫的牵强附会.在我的学术论文尚未最终解开欧洲学术界悬而未决的地理问题之前,我想先给您讲一个小故事;它对于门达位处何方这个有趣的问题全然不会先入为主.
我在科尔多瓦(科尔多瓦,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的一个城市.)雇了一个向导并租了两匹马,便上了荒村野路,随身携带的全部行李,只有恺撒的《出征记》和几件衬衫.有一天,我在加塞那平原的高地上来回折腾,累得要命,渴得要死,受尽烈日的煎烤,真恨不得让恺撒和庞贝的儿子们见鬼去,但突然发现离我所走的小路颇远的地方,有一小块青翠的草地,零星长着灯心草和芦苇.这就告诉我附近有水源.果然,我走近一看,我所谓的草地,原来是一片沼泽,一条小溪流失其间,小溪似乎出自卡布拉山脉双峰高崖对峙的一道峡谷.我断定,倘若溯流而上,必可找到更清澈的泉水,少受点水蛭和蛤蟆的烦扰,或许还可享受些许岩洞的阴凉.一进峡口,我的马失声嘶鸣起来,另一匹马立刻做出响应,可我却看不见那匹马的踪影.我走了不到百步,峡谷豁然开朗,在我面前展现出一片天然的角斗场,四周危岩耸立遮天蔽日.旅行者休想能遇上比这更如意的歇脚之地了.在悬崖峭壁之下,清泉奔涌而出,翻腾着直落一个小潭上,潭底细沙洁白如雪.五.六棵苍翠挺拔的橡树,终年免受风的折磨,却享有甘泉的滋润,得以亭亭玉立于小潭边上,以其浓郁的绿荫将小潭严加屏蔽;而且,就在小潭边,长着一片细嫩的小草,绿油油的,给游人提供一张求之不得的好床,恐怕方圆四十公里光顾所有客栈也是万万找不到的.
找到了一个世外桃源,但发现者的殊荣并不属于我.一条汉子早已在那里休息,我进去时他也许正在睡觉.他突然被马的嘶鸣声惊醒,顿时站起来,朝他的马走去,马利用主人瞌睡之机已经在周围饱餐了一顿青草.这是一个年轻的汉子,中等身材,但看起来很壮实,目光阴沉而高傲.他的皮肤,本应该很漂亮,却被太阳晒得比头发还黑.他一手牵着马缰绳,另一只手握着一支铜造短统枪.老实说,我一看到他那短统枪和一脸凶相,的确产生几分惊恐;但我并不相信有什么土匪,因为老听说有土匪,可从来没有遇见土匪.况且我见过多少老实巴交的农民全副武装去赶集,何至于看见陌生人携带一件武器便怀疑他居心不良呢.再说,我心里想,即使他拿走我的几件衬衫和埃尔泽维尔版(埃尔泽维尔,十六世纪荷兰著名出版商,以出版小开珍本著称.)的《出征记》又有什么用呢?于是,我向这位拿枪的汉子亲切地点了点头,并微笑着问他我是否打扰了他的睡梦.他没有回答我,却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番;看来,他对审视结果感到满意,便接着同样认真地打量起我的向导,他正在往前走着.只见我的向导突然脸色煞白收住脚步,显然大吃一惊.遇见坏人了!我心里想,不过还是小心为妙,千万不可露出任何不安.我下了马;叫马夫卸下马鞍,然后,跪在泉水边,把头和手埋进冰凉的泉水里;接着我喝了一大口水,肚皮贴地趴着,活像基甸(《圣经.士师记》中的典故.在以色列统帅基甸攻打米甸人前夕,上帝授意他带领士兵到泉边饮水,暗中挑选士兵:凡是用手捧水喝者入选,凡是跪下喝水者淘汰.)手下那些臭大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