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海-02
老人把钓钩从鱼嘴里拔出来,重新安上一条沙丁鱼作饵,把它甩进海里.然后他挪动身子慢慢地回到船头.他洗了左手,在裤腿上擦干.然后他把那根粗钓索从右手挪到左手,在海里洗着右手,同时望着太阳沉到海里,还望着那根斜入水中的粗钓索.
"那鱼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变,"他说.但是他注视着海水如何拍打在他手上,发觉船走得显然慢些了.
"我来把这两支桨交叉绑在船梢,这样在夜里能使它慢下来,"他说."它能熬夜,我也能."
最好稍等一会儿再把这鳅开肠剖肚,这样可以让鲜血留在鱼肉里,他想.我可以迟一会儿再干,眼下且把桨扎起来,在水里拖着,增加阻力.眼下还是让鱼安静些的好,在日落时分别去过分惊动它.对所有的鱼来说,太阳落下去的时分都是难熬的.
他把手举起来晾干了,然后攥住钓索,尽量放松身子,听任自己被拖向前去,身子贴在木船舷上,这样船承担的拉力和他自己承担的一样大,或者更大些.
我渐渐学会该怎么做了,他想.反正至少在这一方面是如此.再说,别忘了它咬饵以来还没吃过东西,而且它身子庞大,需要很多的食物.我已经把这整条金枪鱼吃了.明天我将吃那条鳅.他管它叫"黄金鱼".也许我该在把它开膛时吃上一点儿.它比那条金枪鱼要难吃些.不过话得说回来,没有一桩事是容易的.
"你觉得怎么样,鱼?"他开口问."我觉得很好过,我左手已经好转了,我有够一夜和一个白天吃的食物.拖着这船吧,鱼."
他并不真的觉得好过,因为钓索勒在背上疼痛得几乎超出了能忍痛的极限,进入了一种使他不放心的麻木状态.不过,比这更糟的事儿我也曾碰到过,他想.我一只手仅仅割破了一点儿,另一只手的抽筋已经好了.我的两腿都很管用.再说,眼下在食物方面我也比它占优势.
这时天黑了,因为在九月里,太阳一落,天马上就黑下来.他背靠者船头上给磨损的木板,尽量休息个够.第一批星星露面了,他不知道猎户座左脚那颗星的名字(原文为Rigel,我国天文学称之为参宿七,光度极亮.),但是看到了它,就知道其他星星不久都要露面,他又有这些遥远的朋友来做伴了.
"这条鱼也是我的朋友,"他说出声来."我从没看见过或听说过这样的鱼.不过我必须把它弄死.我很高兴,我们不必去弄死那些星星."
想想看,如果人必须每天去弄死月亮,那该多糟,他想.月亮会逃走的.不过想想看,如果人必须每天去弄死太阳,那又怎么样?我们总算生来是幸运的,他想.
于是他替这条没东西吃的大鱼感到伤心,但是要杀死它的决心绝对没有因为替它伤心而减弱.它能供多少人吃啊 他想.可是他们配吃它吗?不配,当然不配.凭它的举止风度和它的高度的尊严来看,谁也不配吃它.
我不懂这些事儿,他想.可是我们不必去弄死太阳或月亮或星星,这是好事.在海上过日子,弄死我们自己真正的兄弟,已经够我们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