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海-02
他把鱼骨悄悄地丢到舷外,注意看它是不是在水里打转.但是只看到它慢慢沉下时的磷光.跟着他转过身来,把两条飞鱼夹在那两爿鱼肉中间,把刀子插进刀鞘,慢慢儿挪动身子,回到船头.他被钓索上的分量拉得弯了腰,右手拿着鱼肉.
回到船头后,他把两爿鱼肉摊在船板上,旁边搁着飞鱼.然后他把勒在肩上的钓索换一个地方,又用左手攥住了钓索,手搁在船舷上.接着他靠在船舷上,把飞鱼在水里洗洗,留意着水冲击在他手上的速度.他的手因为剥了鱼皮而发出磷光,他仔细察看水流怎样冲击他的手.水流并不那么有力了,当他把手的侧面在小船船板上擦着的时候,星星点点的磷质漂浮开去,慢慢朝船梢漂去.
"它越来越累了,要不就是在休息,"老人说."现在我来把这鳅全吃了,休息一下,睡一会儿吧."
在星光下,在越来越冷的夜色里,他把一爿鱼肉吃了一半,还吃了一条已经挖去了内脏.切掉了脑袋的飞鱼.
"鳅煮熟了吃味道多鲜美啊,"他说."生吃可难吃死了.以后不带盐或酸橙,我绝对不再乘船了."
如果我有头脑,我会整天把海水泼在船头上,等它干了就会有盐了,他想.不过话得说回来,我是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才钓到这条鳅的.但毕竟是准备工作做得不足.然而我把它全细细咀嚼后吃下去了,没有恶心作呕.
东方天空中云越来越多,他认识的星星一颗颗地不见了.眼下仿佛他正驶进一个云彩的大峡谷,风已经停了.
"三四天内会有坏天气,"他说."但是今晚和明天还不要紧.现在来安排一下,老家伙,睡它一会儿,趁这鱼正安静而稳定的时候."
他把钓索紧握在右手里,然后拿大腿抵住了右手,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船头的木板上.跟着他把勒在肩上的钓索移下一点儿,用左手撑住了钓索.
只要钓索给撑紧着,我的右手就能握住它,他想.如果我睡着时它松了,朝外溜去,我的左手会把我弄醒的.这对右手是很吃重的.但是它是吃惯了苦的.哪怕我能睡上二十分钟或者半个钟点,也是好的.他朝前把整个身子夹住钓索,把全身的重量放在右手上,于是他入睡了.
他没有梦见狮子,却梦见了一大群海豚,伸展八到十英里长,这时正是它们交配的季节,它们会高高地跳到半空中,然后掉回到它们跳跃时在水里形成的水涡里.
接着他梦见他在村子里,躺在自己的床上,正在刮北风,他感到很冷,他的右臂麻木了,因为他的头枕在它上面,而不是枕头上.
在这以后,他梦见那道长长的黄色海滩,看见第一头狮子在傍晚时分来到海滩上,接着其他狮子也来了,于是他把下巴搁在船头的木板上,船抛下了锚停泊在那里,晚风吹向海面,他等着看有没有更多的狮子来,感到很快乐.
月亮升起有好久了,可他只顾睡着,鱼平稳地向前拖着,船驶进云彩的峡谷里.
他的右拳猛的朝他的脸撞去,钓索火辣辣地从他右手里溜出去,他惊醒过来了.他的左手失去了知觉,他就用右手拚命拉住了钓索,但它还是一个劲儿地朝外溜.他的左手终于抓住了钓索,他仰着身子把钓索朝后拉,这一来钓索火辣辣地勒着他的背脊和左手,这左手承受了全部的拉力,给勒得好痛.他回头望望那些钓索卷儿,它们正在滑溜地放出钓索.正在这当儿,鱼跳起来了,使海面大大地迸裂开来,然后沉重地掉下去.接着它跳了一次又一次,船走得很快,然而钓索依旧飞也似地向外溜,老人把它拉紧到就快绷断的程度,他一次次把它拉紧到就快绷断的程度.他被拉得紧靠在船头上,脸庞贴在那爿切下的鳅肉上,他没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