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03
路旁的墙上贴着一张旧招贴,上面写着:"插秧工的工资合同规定,日薪九角,包伙.女工打六折."
叶子的屋前也有这种"哈蒂".她的家修建在公路旁稍稍洼下去的大田里,高高的"哈蒂"拴在院子左边沿着邻居的白墙种着的一排柿子树上.在大田和院子接壤的地方,即柿子树上的"哈蒂"成直角处,也拴有"哈蒂",在它的一头开了一个入口,可以从这些稻穗底下钻进去.这活像是用稻草而不是用草席盖起来的草棚子.在这块大田里,枯萎了的西番莲和蔷薇的跟前,青芋在伸展着繁茂的叶子.养着红鲤的荷池在"哈蒂"那头,已经看不见了.
驹子去年住过的那间蚕房的窗扉也被遮住了.
叶子有点生气似地低下头,从稻穗的入口回去了.
"只她一个人住在这家吗?"岛村目送着叶子稍向前弓的背影问道.
"不见得吧."驹子莽撞地说,"啊,讨厌!我不去梳头了.就是你多嘴多舌,打扰了人家上坟."
"是你固执己见,不愿在坟头见人家吧."
"你不了解我的心情啊.过一会儿有空,我再去洗头.也许会晚些,还是一定要去的."
已是夜半三点钟了.
响起了一阵猛地推开拉门的声音,把岛村惊醒,驹子突然横倒在他的身上,胸脯剧烈地起伏,急喘着气说:
"我说过要来,不就来了吗.说过要来就来了嘛."
"看你,喝得醉醺醺的."
"嗯,我说过要来就来了嘛."
"哦,是来啦."
"来这里的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见五指啊.唔,好难过啊!"
"亏你能爬上那段坡路."
"管它呢,哪管得了这许多!"驹子"嗯"地一声,猛然把身子仰了过来滚动着,岛村被压得难受,想爬起来,可因为是突然被惊醒的,摇晃两下,又倒了下去,头枕在热乎乎的东西上,他不禁吃了一惊.
"简直像一团火,傻瓜!"
"是吗,是火枕嘛,会把你烧伤的啊!"
"真的."岛村闭着眼睛,一阵热气沁进脑门,他这才直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随着驹子的激烈呼吸,所谓现实的东西传了过来.那似乎是一种令人依恋的悔恨,也像是一颗只顾安然等待着复仇的心.
"我说过要来就来了嘛."驹子一个劲地重复着这句话."既然来过了,这就回去.我洗头去啦."
不一会儿,她爬了起来,咕嘟咕嘟喝起水来.
"这副样子,怎能回去呢."
"我要回去.我有伴嘛.洗澡用具哪儿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