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02
岛村不愧是岛村,他又陷入了遐思.
"驹姐,驹姐."这时,传来了那位叶子低沉.清彻而优美的喊声.
"嗯.辛苦啦."驹子站起来走到隔壁三铺席大的房间里."叶子你来了.哎哟,全都拿来了,这有多重啊."
叶子没有言声就走回去了.
驹子用手指拨断了第三根弦,换上新弦后把音试调好了.此时,岛村已听出它的音色十分清越.但打开放在被炉上鼓鼓囊囊的包袱一看,里面除了普通的旧乐谱以外,还有二十来册杵家弥七(杵家弥七(1890—1942),长歌三弦专家.)的《文化三弦谱》.岛村感到意外,拿在手里说:
"就靠这些玩意儿练习?"
"可不是,这儿没有师傅.没法子啊."
"家里不是有个师傅吗?"
"中风啦."
"就是中风了,还可以动嘴嘛."
"说话也不清楚了.不过,舞蹈嘛,他还可以用尚能动的左手给你矫正,可三弦琴听起来令人心烦."
"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知道罗."
"良家女子倒不算什么,艺妓在这偏远的山沟里还能这样认真练习,乐谱店的老板知道了也会高兴的吧."
"陪酒时主要是跳舞,后来让我去东京学习,也是学的舞蹈.三弦琴只模模糊糊记得一点儿,忘了也没人给指点,就靠乐谱啦."
"歌谣呢?"
"歌谣嘛,是在练舞时听熟的,算是勉强凑合吧.可是新歌大多是从广播里学来的,也不知行不行.其中还掺进了自己的唱法,一定很可笑吧.而且在熟人面前唱不出口哩.要不是熟人,还能放开嗓门唱唱."她说着有点羞羞答答,摆好架势,好像在说"来吧"就等着对方点歌,直勾勾地盯住岛村的脸.
岛村突然被她的气势压倒了.
他在东京闹市区长大,对歌舞伎和日本舞自幼耳濡目染,暗记了一些长歌的歌词,自然就听会了.他自己没有学过.提起长歌,立即联想到舞蹈的舞台,而不是艺妓的筵席.
"真讨厌,你这个客人,真叫人不自然."驹子轻轻地咬着下嘴唇,把三弦琴放在膝上,一本正经地打开练习谱,简直判若两人了.
"这个秋天就是看着谱子练习的."
这是《劝进帐》(日本歌舞伎传统剧目,三世并木五瓶作词,四世杵屋六三郎作曲.)的曲子.
突然间,岛村脸颊起了鸡皮疙瘩,一股冷意直透肺腑.在他那空空如也的脑子里充满了三弦琴的音响.与其说他是全然感到意外,不如说是完全被征服了.他被虔诚的心所打动,被悔恨的思绪所洗刷了.他感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只好愉快地投身到驹子那艺术魅力的激流之中,任凭它漂浮.冲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