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01
"已经到零下了么?"
岛村望着屋檐前招人喜欢的冰柱,同客栈掌柜一起上了汽车.在雪天夜色的笼罩下,家家户户低矮的屋顶显得越发低矮,仿佛整个村子都静悄悄地沉浸在无底的深渊之中.
"难怪罗,手无论触到什么东西,都觉得特别的冷啊."
"去年最冷是零下二十多度哩."
"雪呢?"
"雪嘛,平时七八尺厚,下大了恐怕有一丈二三尺吧."
"大雪还在后头罗?"
"是啊,是在后头呢.这场雪是前几天下的,只有尺把厚,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
"能融化掉吗?"
"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再来一场大的呢."
已经是十二月上旬了.
岛村感冒总不见好,这会儿让冷空气从不通气的鼻孔一下子冲到了脑门心,清鼻涕簌簌地流个不停,好像把脏东西都给冲了出来.
"老师傅家的姑娘还在吗?"
"嗯,还在,还在.在车站上您没看见?披着深蓝色斗篷的就是."
"就是她?......回头可以请她来吗?"
"今天晚上?"
"是今天晚上."
"说是老师傅的少爷坐末班车回来,她接车去了."
在暮景镜中看到叶子照拂的那个病人,原来就是岛村来会晤的这个女子的师傅的儿子.
一了解到这点,岛村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掠过自己的心头.但他对这种奇妙的因缘,并不觉得怎么奇怪,倒是对自己不觉得奇怪而感到奇怪.
岛村不知怎地,内心深处仿佛感到:凭着指头的感触而记住的女人,与眼睛里灯火闪映的女人,她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这大概是还没有从暮景的镜中清醒过来的缘故吧.他无端地喃喃自语:那些暮景的流逝,难道就是时光流逝的象征吗?
滑雪季节前的温泉客栈,是顾客最少的时候,岛村从室内温泉上来,已是万籁俱寂了.他在破旧的走廊上,每踏一步,都震得玻璃门微微作响.在长廊尽头帐房的拐角处,婷婷玉立地站着一个女子,她的衣服下摆铺展在乌亮的地板上,使人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看到衣服下摆,岛村不由得一惊:她到底还是当艺妓了么!可是她没有向这边走来,也没有动动身子作出迎客的娇态.从老远望去,她那婷婷玉立的姿势,使他感受到一种真挚的感情.他连忙走了过去,默默地站在女子身边.女子也想绽开她那浓施粉黛的脸,结果适得其反,变成了一副哭丧的脸.两人就那么默然无言地向房间走去.
虽然发生过那种事情,但他没有来信,也没有约会,更没有信守诺言送来舞蹈造型的书.在女子看来,准以为是他一笑了之,把自己忘了.按理说,岛村是应该首先向她赔礼道歉或解释一番的,但岛村连瞧也没瞧她,一直往前走.他觉察到她不仅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反而在一心倾慕自己.这就使他越发觉得此时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被认为是不真挚的.他被她慑服了,沉浸在美妙的喜悦之中,一直到了楼梯口,他才突然把左拳伸到女子的眼前,竖起食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