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球-01
大家终于坐下吃饭的时候,旅馆老板亲自来了.他当过马贩子,是个患哮喘的大胖子,喉咙里总是嘘嘘作响,嗓音嘶哑,痰声不断.他的父亲把弗朗维这个姓传给了他.
他问道:
"谁是伊丽莎白.鲁塞小姐?"
羊脂球战栗了一下,转过身来答道:
"是我."
"小姐,普鲁士军官想马上和您谈一谈."
"和我?"
"不错,如果您就是伊丽莎白.鲁塞小姐的话."
她不知如何是好,考虑了片刻,然后明确表示:
"可能他是找我,但是我不去."
她的周围产生了一阵骚动.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为什么会有这个命令.伯爵走近她说:
"您错了,太太,因为您的拒绝可能不仅给您.而且给所有的同伴都带来严重的后果.对最强大的人永远不要反抗.他要您去肯定不会有任何危险,可能是为了补办什么手续."
大家纷纷附和,对她软硬兼施,晓以大义,终于说服了她,因为他们都怕她的拒绝会造成麻烦.最后她说道:
"我是为了你们才去的,就是这样!"
伯爵夫人握住她的手:
"为此我们都感谢您."
她走了.大家等着她回来再吃饭.每个人都感到遗憾,召见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暴躁易怒的姑娘,因此都在默默地准备一些阿谀奉承的话,以便轮到自己被召见时好说出来.
过了十分钟她回来了,气喘吁吁,怒气冲冲,气得满脸通红.她翻来覆去地说:"真是流氓!流氓!"
大家都急于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她一言不发.由于伯爵再三追问,她才极为庄重地答道:"不,这跟你们无关,我不能说."
于是大家围着一个有盖的大汤碗坐了下来,碗里透出了白菜的香气.尽管刚才惊慌了一阵,但晚饭还是吃得很愉快.苹果酒不错,那是卢瓦佐夫妇和两个修女为了省钱才要的.其他人都要了葡萄酒.科尔尼德要的是啤酒.他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打开酒瓶,让啤酒起沫,把杯子侧着放在灯前仔细鉴赏酒的颜色.他的大胡子与他所喜爱的饮料色调相同,所以他喝酒的时候,胡子似乎也在温柔地颤动.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啤酒杯,好像在履行他生来要完成的唯一的职责.他一生有两种嗜好:淡色啤酒和革命,可以说他在精神上使两者接近得不可分割,因此在品味一种嗜好时肯定不会忘了另一种嗜好.
弗朗维夫妇在桌子的那一头吃饭.男的像个破火车头那样喘个不停,如果边吃饭边说话,胸腔里就来不及通气了.可是女人却说个没完.她讲了普鲁士人来后给她的印象,他们所做的事情和所说的话.她憎恨他们,首先是因为他们花她的钱,其次是她有两个儿子在军队里.她和伯爵夫人说得最多,为自己能和一位有身份的贵妇交谈而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