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具-卷1
七五
还有一个迹象(这与其称作迹象,不如说是证据,而且是所有证据中最有力的一个),那就是人们现所追随的那些权威人士们的自供.即便使那些勇于自信而为一切事物订立法则的人们,当其在比较心沉气静的情状时,也常常抱怨自然之隐微,事物之难知以及人心之疲弱无力.如果他们止于说到这里,那么,虽然有些秉性怯弱之辈会被吓倒而不再前进搜求,却亦有些比较热情而富有精神的人们会更激奋起而勇往直前.但他们尚不甘于只是为自己解嘲而已,他们还进而认定,大凡在他们自己或者老师的知识所及之外者都是根本在可能界限之外,而且好象是根据着他们方术的权威来宣告那是不可解或不可能做的;这样,他们就最擅断地和最无分界地把自己之无力发现转化为对自然本身的诬告,转变为对世上余人的绝望.那个尊奉不可解论为主义而判处世人于永久黑暗的新学园派就是由此而来的.那种认定法式或事物的真的区别性(那事实上就是单纯活动的法则)为人力不及.不能找出的见解也是由此而来的.由此而来的还有关于活动和动作部门的一种见解,那认为太阳的热和火的热在种类上大有区别,......担心人们会想象到能够凭助火的动作来演出和形成什么有似自然作品的东西.由此而来的还有一种概念,认为人的工作仅仅是去组合,至于混合工作则不是自然莫属,......这又是害怕人们会向技术要求什么能够产生和改变自然物体的力量.如此说来,从这个迹象来看,人们大可得到一种警告,不要把自己的前程和劳力混缠于那些不仅仅令人感到绝望而且自趋于绝望的教条.
七六
另有这样一个迹象,也不应忽略而不论,这就是:以前在哲学家中间曾经存在过这样大的分歧以及这样五花八门的学派,这一事实就充分表明了那些由感官到理解力的路径不是画定得很精细,而哲学的共通的基础(即事物的性质)则被割切而碎裂成这样许多含糊而繁复的荒谬见解.这些时候,关于第一性原则和整个体系上的意见分歧虽已大部分消灭,但是在哲学的一些部分上仍存在着无数问题和争执.由此就可清楚地看出,无论在那些体系本身当中,或是在论证的方式当中,都没有什么正确的或健全的那些东西.
七七
一般意见认为,关于亚里斯多德的哲学无论如何总是有着很大程度的一致赞同了.因为在它发表之后,旧哲学家们的体系即告衰亡,而其后也没有更好的东西出现;这样,它就象是规建得非常之好以致能收前后两代于扈从之班.对于这种见解,我要有所回答.最先,一般所谓随亚氏著作问世而旧体系即告消亡之说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观念;事实是此后很久,甚至直到西塞罗(Ci-cero)时代以及其后若干年,旧哲学家们的著作还是依旧无病的.只是到了以后,当野蛮人泛滥到罗马帝国使人类学术遭到沉溺之祸的时候,亚里斯多德和柏拉图的体系乃象几块比较空.比较轻的船板飘浮于时间的浪头而独获保存下来.对于说到众皆赞同一层,如果我们更明锐地深查一下,则人们也是受了欺蒙的.因为真正的同意乃是各种自由的判断通过恰当的考验而归于一致.而且人们对于亚里斯多德的哲学的同意却绝大多数是出于先入为主的断定和依于他人的权威;因此这只是一种苟从与附合,而说不上是同意.再者说,即使那是一种真正的和广泛的同意,我们也不应把同意当作可靠的和坚固的证实,相反,它其实只是一种强有力的臆断.而在一切测断当中,尤其以在知识问题上(神学除外,政治也除外,因为那里有投票权)而以同意为根据的测断为最坏.因为,正如我以前所说,凡能取悦于众的东西只是那打动想象力或以普通概念的锁链来束缚理解力的东西.所以,我们正可准确地把弗雄(Phocion)关于道德问题的话语移用于知识问题上来说:人们要是得到群众的赞同和喝彩,就应当立刻检讨自己可能已经犯了什么错误.如此看来,这个迹象可以说是最为不利的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