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具-卷1
即使人们有时亦图从他们的实验中抽致某种科学或学说,他们却又几乎永远是以过度的躁进和违时的急切歪向实践方面.这尚不是仅从实践的效用和结果着想,而亦是由于很想从某种新事功的形迹中使自己获得一种保证,知道值得继续前进;亦是由于他们急欲在世界面前露点头角,从而使得人们对他们所做的业务提高信任.这样,他们就和亚塔兰塔(Atalanta)一样,跑到岔道去拾金苹果,同时也就打乱了自己的途程,致使胜利从手中跑掉.在经验的真正的途程中,在把经验推进至产生新事功的过程中,我们一定要以神的智慧和秩序作我们的模范.且看上帝在创世的第一天只创造了光,把整整一天的工夫都用于这一工作,并未造出什么物质的实体.同样,我们从各种经验中也应该首先致力于发现真正的原因和原理,应该首先追求"光"的实验,而不追求"果"的实验.因为各种原理如经正确地发现出来和建立起来,便会供给实践以工具,不是一件又一件的,而是累累成堆的,而且后面还带有成行成队的事功.关于经验的一些道路,其被阻与受困一如判断之被阻与受困的一些途径,我在后面还要讲到;这里只是把通常的实验研究作为一种坏的论证来提一下罢了.现在,按照手中问题的顺序,我还必须就另外两点有所阐说:一点是前文刚刚提到的迹象(表明现在通行的思辨和哲学体系是情况恶劣的一些迹象),另一点是那种初看似觉奇特难信的情况所以存在的原因.指出迹象就能酝酿人们的同意;说明原因就能免除人们的惊奇:这两件事都大有助于从理解力当中根绝假象的工作,使这工作比较容易并较为柔和一些.
七一
我们所有的科学大部分来自希腊人.罗马的.阿拉伯的或后来的作者们所加入的东西是不多的,也没有多大重要性;而且不论所增加的是什么,也是以希腊人的发现为基础.现在看,希腊人的智慧乃是论道式的,颇耽溺于争辩;而这恰是和探究真理最相违反的一种智慧.这样看起来,诡辩家这一名称,虽然为那些愿被认作哲学家的人们蔑视地抛回而转敬给古代修辞学者高嘉斯(Gor-gias).蒲鲁台高拉斯.喜庇亚斯和普拉斯(Polus)等人,实也大可适用于这类人全体,其中包括柏拉图.亚里斯多德.齐诺(Zeno).伊壁鸠鲁(Epicurus).笛欧弗拉斯塔斯(Theophrastus)以及他们的继承者克里喜伯斯(Chrysippus).卡尼底斯(Carneades)以及余人在内.这两群人的相异之处仅仅在:前者是漫游的.图利的,往来于各城市之间,挂出他们的智慧来出售,并且收取价钱;而后者却高自位置,表现尊严,有固定的寓所,开设学校来讲授他们的哲学而并不收取报酬.这两种人在其他方面虽不等同,却同是论道式的,同是把事情搞成争辩,同是树立哲学宗派以至异端邪说而为之哄斗;所以他们的学说大部分只是(如戴昂尼夏斯〔Dionysius〕对柏拉图讥笑得很对的说法)"无聊的老人对无知青年的谈话".可是较早的希腊哲学家们,如安庇多克里斯.安那撒格拉斯.刘开帕斯.德谟克利塔斯.帕米尼底斯.赫拉克利泰.忍诺芬尼斯(Xenopha-nes).弗罗劳斯(Philolaus)以及其余的人(至于毕达哥拉斯,我把他当作一个神秘主义者置而不论),就我们所知,则都没有开设学校;而是较沉默地.较严肃地和较单纯地......也就是说,带有较少的虚矫和炫示的意味......投身于对真理的审究.正因为如此,所以按我看来他们也是比较成功的;不过他们的事功却在时间进程中被那些有较多东西来迎合流俗能力和嗜好的琐屑之辈所掩蔽了:时间有如河水,总是把轻的.虚胀的东西流传给我们而任凭有分量的东西沉没下去.但尽管这样,他们也仍未能完全避免他们民族的通病,他们还是过多地倾倒于野心和虚荣,要建立宗派以哗众取宠.而真理的审究如竟歪到这类细事方面去,那就不能不令人绝望了.这里还有一层也不可略而不论,那就是如埃及僧侣给希腊人下的考语,或不如说是一种预言,所说:"他们永远是孩子,既无知识之古,也无古之知识".真的,他们真是具有孩子的特征,敏于喋喋多言,不可能有所制作;因为他们的智慧是丰足于文字而贫瘠于动作.这样看来,从现行哲学的源流和产地看到的那一些迹象是并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