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我们来讲讲腾格拉尔夫人和她的女儿离开后,在马西米兰和瓦朗蒂娜幽会期间检察官家里发生的事情.维尔福先生走进他父亲的房间,后面跟着维尔福夫人.两位来访者向老人行了礼,同巴罗斯......一个忠心耿耿.已经任职二十五年的仆人......讲了几句话,然后就在那个瘫痪老人的两旁坐下来.
诺瓦蒂埃先生坐在一张下面有轮子可以推动的圈椅里.他早晨坐在椅子上在房间里推过来推过去,到了晚上再让人把他从圈椅里抱出来.他前面摆着一面大镜子,镜子里照着整个房间,可以使他一点儿不必转动......他一点儿就不能转动......就可以看见所有走进房间里来的人以及他四周的所有情形.诺瓦蒂埃先生虽然象一具僵尸一样一点儿动弹不得,但却用一种机警聪明的表情看着这两个刚来的人,从他们这种周到的礼节上,他马上看出他们是为着一件意想不到的要紧事而来的.他现在只剩下了视觉和听觉,在他这个看来只配到坟墓里去的可怜的躯壳里,只有这两样器官给他增加了一点生气,就象是一炉死灰里的两处尚存的孤独的火光;可是,那怕只用这两种器官中的一个,他就可以表现出他脑子里仍旧还在活动的思想与感觉,他可以用眼光来表达他的内心活动,他的目光象是一个在荒漠里夜行的旅客所看见的远处的灯光,从这远处的灯光上,他可以知道在那一片黑暗与沉寂中还有另外一个人醒着.诺瓦蒂埃的头发又长又白,一直披到他的肩头;睫毛又密又黑,睫毛底下的那一双眼睛,汇集着所有的活力.语言和智慧;这并不是么希罕事,在一个只用一种器官来替代其他各种器官的人,以前分散在全身的精力就凝聚到了一个地方.当然,他的手臂已不能活动,他的嗓子再也已不能发出声音,他的身体失去了活动能力,但那一双有神的眼睛已完全可以代替一切了.他用他的眼睛发号施令;他用他的眼睛来表示感激之情......总之,他用一双活的眼睛表达出一具尸体头脑里的所有感想,在那副大理石般的脸上,有时会射出一道愤怒的火光,有时又会流露出一片喜悦的光泽,看了让人非常吃惊.
只有三个人能明白这个可怜的瘫老人的这样的语言:就是维尔福.瓦朗蒂娜和我们刚提到过的那个老仆人.但维尔福极少来看他的父亲,除非绝对必需,他绝不愿意前来和他说什么话,所以这位老人的全部快乐都集中到了他的孙女儿身上.瓦朗蒂娜,以她的爱.她的耐心和她的热情,已学会了如何从诺瓦蒂埃的目光里读懂他脑中的种种感觉.旁人虽然无法明白这种无声的语言,但她却能用他嗓子的各种语调,用他脸上的各种表情,和他灵魂里的全部热情把它传达出来,所以这位年轻女郎与这位无助的残废人之间,仍然可以畅谈,而后者的身体虽然几乎已不能称得上活着,但他仍旧是一个知识广博.见解透晰和意志坚强的人.他的肉体虽已僵木,但是他的精神却仍能操纵一切.瓦朗蒂娜解决了这个特别的语言问题,能非常容易地懂得他的心思和把她自己的意见传达给他.她用孜孜不倦的热忱,凡是日常生活上的普通事务,她很少会误解老人的意思,总能满足那依旧还活着而且还能思想的那大脑的希望和那个几乎已经死掉的身体的需要.至于那位仆人,我们已经说过了,他与他的主人已处了二十五年,所以他知道他的所有习惯,很少需要诺瓦蒂埃自己来要求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