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二)-34-詹姆士_克劳莱的烟斗灭了
他太太说道:"不错,詹姆士是应该去瞧瞧她."接着她叹口气说道:"如果能把女孩子派一个去住在她家就好了.可惜她嫌她们长得不好看,瞧着就讨厌."妈妈在这边说话,就听得那几个有教养的倒楣鬼儿在隔壁客厅里练琴,手指头又硬,弹的曲子又难.她们整天不是练琴,就是读地理,念历史,或是系上背板纠正姿势.这些姑娘长得又丑又矮,再加上脸色难看,又没陪嫁,就算真是多才多艺,也不能在名利场上出头.别德的副牧师也许肯娶一个去;除此之外,别德太太简直想不出合适的人.这时候詹姆士从客厅的长窗走进来,油布帽子上插了一个短烟斗.爷儿俩谈着圣.里奇赛马(圣.里奇赛马每年举行一次,只有三岁的马能够参加,这种赛马是1776年圣.里奇将军(St.Leger)发起的.)的胜负,牧师和他太太说的话便不提了.
别德太太觉得打发詹姆士到布拉依顿去未必有什么指望,没精打采的送他出门.小伙子听了父母派他出门的用意,也觉得这趟差出得不但没趣儿,而且不见得有用.不过他想老太太说不定会送他一份相当好看的礼,就可以把他下学期非付不可的账给还掉几处,也是好的.因此他带着旅行袋和一大篮瓜菜果蔬......说是牧师亲爱的一家送给亲爱的克劳莱小姐的......他最宝贝的一条狗叫塔马泽的跟着,一同上了沙乌撒浦顿邮车,当晚平安来到布拉依顿.到了地头,他觉得不便深夜去打搅病人,就歇在一家旅馆里,一直挨磨到第二天中午才去探望克劳莱小姐.
詹姆士的姑妈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笨手笨脚的大孩子.男孩子长到这么尴尬的年龄,说起话来不是尖得像鬼叫,就是哑得怪声怪气;脸上往往开了红花似的长满了疙瘩(据说罗兰氏的美容药可以医治),有时还偷偷的拿着姊妹的剪刀剃胡子.他们见了女孩子怕得要命;衣裤紧得穿不下;手脚长得又粗又大,四肢从袖口和裤脚那儿伸出了一大截.晚饭之后,这种孩子就没法安排了;太太小姐们在朦胧的客厅里压低了声音谈体己,看着他就讨厌.先生们留在饭间里喝酒,有了这么一个不谙人事的年轻小子在旁边,许多有趣的俏皮话说出来觉得碍口,不能畅畅快快的谈,也多嫌他.喝完第二杯酒,爸爸便说:"贾克,我的儿,去看看天会不会下雨."孩子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算大人,老大不惬意,离开残席走掉了.当时詹姆士也是那么一个半大不小的家伙,现在他受过了大学教育,而且在牛津进的是一家小大学,在学校里经常和好些纨子弟混在一起,欠过债,受过停学和留班的处分,磨练得非常圆滑老成,真正的长成一个青年公子了.
他到布拉依顿拜访姑母的时候,已经长得很漂亮,喜新厌旧的老太太最赏识好相貌,瞧着詹姆士态度很忸怩,一阵阵的脸红,心想这小伙子天真未凿,还没有沾染坏习气,心里很喜欢.
他说:"我来看望我的同学,住一两天,顺便又......又来问候您.爸爸和妈妈也问候您,希望您身体好些了."
佣人上来给孩子通报的时候,毕脱也在房里陪着克劳莱小姐,听说是他,不由得一愣.老太太生性幽默,瞧着她道貌岸然的侄子那么为难,觉得好玩.她殷殷勤勤的问候牧师一家,还说她很想去拜访他们.她当着孩子的面夸奖他,说他长得好,比从前大有进步了,可惜他妹妹们的相貌都还不及他一零儿.她盘问下来,发现詹姆士住在旅馆里,一定要请他住到家里来,叫鲍尔斯立刻把詹姆士.克劳莱先生的行李取来.她雍容大度的说道:"听着,鲍尔斯,把詹姆士先生的账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