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洛卡先生说,用手扶住门让它开着,得意地回头看着匹克威克先生,"就是这房间!"
    然而,匹克威克先生看见他的寓所时脸上所表现的满意神情那么轻微,洛卡先生只好盯住直到现在一直保持着威严的沉默的山姆.维勒的脸,寻求感情的共鸣了.
    "就是这房间呵,青年人,"洛卡先生说.
    "我看见了,"山姆答,平静地点一点头.
    "你在法林顿旅社也不用想找着这样的房间,你想是吗?"洛卡先生说,喜洋洋地微笑一下.
    听了这话,维勒先生把一只眼睛随便而自然地闭一下作为回答;这可以被认为表示他想是的,也可以被认为他想不是的,也可以说是他根本没有去想,随便观察者怎么想好了.他干了这一手之后,又把眼睛睁开,就问哪一张床是洛卡先生所吹捧的内行的人去睡的.
    "那就是,"洛卡先生答,指着在角落里的一张生满铁锈的."那张床呀,能使任何人睡觉,不管他们要不要睡."
    "我想是的吧,"山姆说,斜眼看了他的主人一眼,好像看看他的决心有没有被这种种所见所闻动摇了的任何征象,"我想睡在此地的另外几位都是绅士们吧."
    "可不是么,"洛卡先生说,"他们中间有一位,一天喝十二品脱啤酒,哪怕在吃饭的时候,也是烟不离嘴."
    "他一定是个头等角色了,"山姆说.
    "天字第一号,"洛卡先生答.
    匹克威克先生甚至听了这种消息,也一点不丧气,微笑着宣布说他决定今天夜里尝一尝那张催眠性的床的滋味;洛卡先生告诉他,随便什么时候他要睡就睡,既不需要给任何通知也不需要办任何手续,说罢就走了,留下他和山姆立在过道里.
    天黑下来了;那就是说,有几个煤气喷口在这从来不明亮的地方点着了,作为对于降临室外的夜晚的致意.因为天气有点儿热,过道两旁无数小房间里的一些房客就把房门半开着.匹克威克先生走过的时候带着好奇心和兴趣向里面张望.有一间里面有四五个粗大汉,透过一重烟草的云雾隐约可见;他们俯在半空的啤酒瓶之上闹嚷嚷地谈论着,或者用一副非常油污的牌玩着全福四(全福四:一种纸牌戏.).在邻近的房间里可以看见一个孤独的人,借着兽脂烛的微弱光线注视着一束污垢而破碎的纸,由于灰尘而变成黄色,由于年代久远而脱落成一张张的了;他在上面第一百次地噜噜苏苏写着诉苦的话,预备给什么大人物看,虽然它永远不会达到他的眼前,或者永远也不会打动他的心.第三个房间里,可以看见一个带着妻子和一大群孩子的男人,在地上,或者在两三张椅子上搭成个不像样的床铺,给最小的孩子睡觉.还有第四个房间.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又是喧哗.啤酒.烟草烟.纸牌,等等一切,比先前的规模来得更大了.
    就在过道里,尤其在楼梯口上,有一大堆人逗留着:他们来到这儿,有些是因为房间里又空洞又寂寞,有些是因为房间里又拥挤又闷热,而大部分是因为坐立不安和不舒服,并且不知道如何自处的秘诀.这里有许多阶级的人,从穿着粗布上衣的劳动者到穿着披巾样式的睡衣......当然是破得露出胳臂肘来了......的破产的浪子:但是他们全都有一种神气......一种没精打采的.囚犯派头的.满不在乎的大模大样神气;这种光棍派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风度,完全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但是任何人假使愿意的话,立刻就能够理解它,只要他抱着匹克威克先生那样的兴趣,踏进最近便的债务人监狱,看一看在里面看到的第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