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二)-19
以前那种安安静静.昏昏沉沉的午睡现在没有了,因为尽管作战的喧嚣声有时也平息一会,但桃树街仍整天嘈杂不堪,时而炮车和救护车隆隆驶过,伤兵从战壕里蹒跚而出,时而有的连队从市区一头的壕沟里奉命急忙跑到另一头去,防守那里受到严重的威胁的堡垒;时而通讯兵在大街上拼命奔跑赶到司令部去,仿佛南部联盟的命运就系在他们身上似的.
炎热的晚上有时会稍稍安静一些,但这种安静也是不正常的.如果说那是沉寂,就未免太沉寂了......仿佛雨蛙.蝈蝈儿和瞌睡的模仿鸟都吓得不敢在通常的夏夜合唱中出声了.这寂静有时也被最后防线中的哒哒的毛瑟枪声所打破.
到了半夜,往往在灯火熄灭.媚兰已经睡熟.全城也一片寂静的时候,思嘉还清醒地躺在床上,听见前面大门上铁闩的哗啦声和前屋轻轻的叩门声.
常常,一些面貌模糊不清的士兵站在黑暗的走廊上,好几个人同时从黑暗中对她说话,有时那些黑影中会传来一个文雅的声音:"请原谅我打扰你了.太太,能不能让我和我的马喝点水呢?"有时是一个带粗重喉音的山民口音,有时是南方草原地区的鼻音;偶尔也有滨海地方那种平静而缓慢的声调,它使思嘉想起了母亲的声音.
"俺这里有伴儿,小姐,俺本想把他送到医院里去,可是他好像再也走不动了,你让他进来好吗?"
"太太,俺真的什么都能吃,你要是能给,俺倒是很想吃玉米饼呢."
"太太,请原谅我太冒失了,可是......能不能让我在走廊上过一夜?我看到这蔷薇花,闻到忍冬的香味,就好像到了家里,所以我大胆......"
不,这些夜晚不是真的!它们是一场恶梦,那些士兵是恶梦的组成部分,那些看不见身子或面貌的士兵,他们只是些疲倦的声音在炎热的夜雾里对她说话罢了.打水,给吃的,把枕头摆在走廊上,包扎伤口,扶着垂死者的头,不,所有这些都不可能是她真正做过的事!
有一次,七月下旬的一个深夜,是亨利叔叔来叩门了.亨利叔叔的雨伞手提包都没有了,他那肥胖的肚皮也没有了.他那张又红又胖的脸现在松驰地下垂着,像牛头犬喉下的垂肉似的.他那头长长的白发已经脏得难以形容.他几乎是光着脚,满身虱子,一副挨饿的模样,不过他那暴躁的脾气却一点没有改变.
尽管他说过:"连我这种人也背着枪上前线了,这是一场愚蠢的战争,"但是姑娘们的印象中,亨利叔叔还是很乐意这样做的.因为战争需要他,犹如需要青年人一样,而他也在做一个青年人的工作.此外,他告诉思嘉,他还赶得上青年人,可这一点,他高兴地说,却是梅里韦瑟爷爷所办不到的.梅里韦瑟爷爷的腰痛病厉害得很,队长想叫他退伍,但他自己不愿意走.他坦白地说他情愿挨队长的训斥,也不要儿媳妇来过分细心的照料,絮絮叨叨地叫他戒掉嚼烟草的习惯和天天洗胡子.
亨利叔叔这次的来访为时很短,因为他只有四小时假,而且从围城到这里来回就得花费一半的时间.
"姑娘们,往后我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们了,"他在媚兰卧室里一坐下就这样宣布,一面把那双打了泡的脚放在思嘉端来的一盆凉水里,心情享受似地搓着."我们团明天早晨就要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