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十)-卷十-复旦-第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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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十)-卷十-复旦-第四部


    他能对付那些与他有害的成分,也能吸收与他不同的力量.一个元气旺盛的人健康的时候,能吞下所有的力量,连有害的在内,而且能把它们化为自己的血肉.甚至有的时候,一个人会觉得跟自己最不相象的成分倒反最有吸引力,因为其中可以找到更丰富的养料.
    克利斯朵夫喜欢的倒是那些和他对立的艺术家的作品,而不是他的摹仿者的作品;......因为他也有了摹仿者,自命为他的信徒,使他大为懊恼.那是一批老实的,用功的,品德兼备的青年,对他很恭敬的.克利斯朵夫很愿意能喜欢他们的音乐,可是没有办法,他只觉得那些作品一无价值.倒是另外一般对他个人表示反感,在艺术上代表与他对立的倾向的音乐家,能够使克利斯朵夫赏识他们的才具......反感,对立,那有什么关系呢?这等人至少是活的!生命本身是最主要的德性.一个人缺乏了生机,即使他有一切其他的德性,也不能称为有道之士,因为他不是一个完全的人.克利斯朵夫开玩笑的说过,他只承认那些攻击他的人是他的信徒.有一回一个青年音乐家对他诉说自己的志愿,把他恭维了一阵,以为能讨他喜欢.克利斯朵夫问他:"我的音乐使你满足吗?你就是用我的方式来表白你的爱或恨吗?"
    "是的,大师."
    "那末你还是免开尊口!你根本没有什么可说的."
    因为痛恨那些只知道服从的人,因为需要吸收别人的思想,所以他受着和他的主张完全相反的人吸引.他所交的朋友都是把他的艺术,把他理想主义的信仰,把他的道德观念看作已经过去的人,他们对于人生,爱情,婚姻,家庭,一切的社会关系,另有一套看法,......他们都是好人,但精神上是发展到另一个阶段的;把克利斯朵夫的生命消磨了一部分的那种悲痛与苦闷,对他们简直是不可解的.这当然更好!克利斯朵夫也不愿意教他们懂得.他不要求人家和他一般思想来证实他的思想:他对自己的思想很有把握.他所求的是要有机会认识别的思想,爱别的心灵.要爱,要认识,越多越好.要看,要想法子会看.他现在不但能容忍别人抱有他从前攻击过的思想,而且还觉得有意思,因为这样才能使世界更丰富.因为乔治不象他那样把人生看作悲剧,他才更喜欢乔治.倘若所有的人都道貌岸然,或者都象克利斯朵夫一般有那种英雄式的克制功夫,那末人类也太贫弱了,太灰色了.人类需要欢乐,需要无所顾忌,需要敢于大胆的亵渎偶像,包括最神圣的在内.但愿高卢民族的诙谑精神永远不灭!怀疑与信仰,两者都是必需的.怀疑能把昨天的信仰摧毁,替明日的信仰开路......一个人渐渐的离开人生的时候,一切都显得明白了,好比离开一幅美丽的画的时候,凡是近处看来是互相冲突的色彩都化成了一片和谐.
    克利斯朵夫对于物质世界的无穷的变化,也象对于精神世界一样的看清楚了.这是他第一次意大利旅行的收获.在巴黎,他特别和画家雕塑家来往,觉得法国民族的精粹都在他们那方面.他们非常大胆的追逐一切动的现象,抓住那些颤动的色彩,把遮蔽人生的网扯下来,使你的心快乐得直跳.在一个真有眼睛的人,一滴光明等于汲取不尽的宝藏.有了这种精神上的极乐境界,无聊的喧闹与战争还算得什么!......便是这些喧闹与战争也成为世界奇观中的一部分.应当把什么都抓在手里,把积极的力与消极的力,把人生所有的材料都投入我们的心中让它们融化.结果便是在我们胸中锻炼出来的塑像,精神的美果;凡是能使这个美果更美的都是好的,哪怕需要我们牺牲也无妨.从事于创造的人是不足道的.只有创造出来的成绩才是真实的......想要伤害我们的敌人休想接触到我们.我们是受不到你们攻击的了......你们只咬到一件空的衣服,我的身体早已不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