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九)-卷九-燃烧的荆棘-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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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九)-卷九-燃烧的荆棘-第一部


    那批人中间愿意接近奥里维的只有奥兰丽的两个孩子.他们对布尔乔亚当然没有怨恨.那男孩子还受着布尔乔亚思想的诱惑呢.他的聪明足够他去爱这种思想,却不够去了解.长得挺好看的女孩子,有一回被奥里维带到亚诺太太家里,看着华丽的陈设出神了:坐在漂亮的安乐椅里,用手指摸一下鲜艳的衣衫,她心里快活到极点;她有那种小家碧玉的本能,只希望溜出平民阶级而跳进布尔乔亚的安乐窝.奥里维完全没心思培养她这种倾向;而她对于他的阶级所表示的天真的敬意,也不能补偿别人暗中对他的反感,......那是他深感痛苦的.他抱着一腔热诚想了解他们,事实上也许太了解他们了,把他们观察太仔细了,使他们生了气.但他的观察并非由于冒昧的好奇心,而是由于喜欢分析人家心理的习惯.
    他不久便发见了隐藏在育西哀生活中的悲剧:第一是那个侵蚀他的病,其次是他的情妇的残忍的游戏.她的确很爱他,觉得有他这样一个情人是值得自傲的,但她生机太旺了;他知道她将来会逃掉,同时也为了嫉妒而心里苦恼.她却以此为乐:挑拨男人,用眼风逗他们,喜欢疯疯癫癫的东拈西惹.也许她在背后和格拉伊沃欺骗育西哀,也许是故意要他这么相信.总而言之,这种事不是今天,便是明天,早晚会发生的.育西哀不敢禁止她爱她喜欢的人.他不是宣传女人和男人同样有权利可以自由吗?有一天他咒骂她.她就又狡猾又放肆的提醒他这一点.他的关于自由的理论和他暴烈的本能,在胸中猛烈交战.他的心还是一个旧时代的人的心:专制,嫉妒;他的理智却是一个新时代的人的理智,理想世界的人的理智.至于她,她就是个女人,昨天的,明天的,千古不变的女人.......奥里维眼看着这场暗斗,凭着自己的经验知道这个斗争的残酷,所以对育西哀极表同情.育西哀猜到奥里维窥破他的心事,但绝对不感激他.
    另外有个人也用着宽容的目光在那里留神这一场爱与恨的游戏.那是饭店的主妇奥兰丽,不动声色的把一切看在眼里.她是董得人生甘苦的.这健全,安静,规矩的女人,年轻的时代也胡闹过来:最初在花店里作工,有过一个布尔乔亚的情人,而且还有别的.以后她嫁了个工人,变了贤妻良母.但她懂得一个人在感情方面的荒唐,懂得育西哀的嫉妒,也懂得那个喜欢玩儿的姑娘,常常用几句亲切的话替他们排解:
    "唉,咱们总得彼此迁就才行.犯不上为这么一点儿小事生气......"
    她也并不奇怪她说的话毫无用处......
    "那永远是没用的.人总是自寻烦恼......"
    她有一种平民式的达观,可以使苦难不至于在心中多留痕迹.苦难,她也有过的.三个月以前,她那么疼爱的十五岁的儿子死了......非常悲伤......可是现在她有说有笑,照常办事了."尽想下去是活不了的,"她说.
    所以她就不再想了.那并非自私,而是迫不得已:她生命力太强,老注意着"现在",不能留恋"过去".她适应既成事实,也适应可能临到的事实.如果革命来了,把一切都颠倒了,她还是会站定脚跟,做她可做的事,不管被放在哪儿,总是得其所哉.骨子里她对革命的信仰不过尔尔.她对什么事都不怎么相信.不消说,她徨的时候也会去起课卜卦,看到出丧的行列也从来不忘记划十字.她头脑开通,胸襟宽大,象巴黎的平民阶级一样,怀疑而不悲观.虽是革命党员的妻子,她对丈夫的.丈夫的党派的.别的党派的思想,照旧象母亲看孩子那样,抱着嘲弄的态度,正如她觉得青年人的愚蠢和成年人的愚蠢同样可笑.很少事情能够使她激动;但她对一切都感到兴趣.运气好也罢,坏也罢,她都能够担当.总而言之,她是个乐天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