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九)-卷九-燃烧的荆棘-第一部
"愁什么!......只要身体好,一切就有办法......"
这样一个女子当然和克利斯朵夫是意气相投的.他们用不着多说话就觉得彼此精神上是一家人:常常相视而笑,听着别人唠唠叨叨,叫叫嚷嚷.但往往她自个儿笑着,眼看克利斯朵夫也卷入了辩论,比别人更兴奋.
克利斯朵夫没注意到奥里维的孤独与难堪.他并不去猜那些人的心事,只知道跟他们吃喝,嘻笑,生气.他们也不猜忌他,虽然彼此争论得很激烈.他老实不客气对他们说出心里的话,其实也说不出究竟是赞成他们还是反对他们.他根本没想过这一点.要是有人强迫他选择,他一定会站在工团主义方面,(工团主义是工会运动中损害无产阶级利益的一个小资产阶级机会主义的流派,它把无政府主义思想带进了工会.这个流派于十九世纪末及二十世纪初在法.意等国尤为盛行.工团主义对工人阶级的政治斗争起了有害的影响:它否认无产阶级专政的必要,认为工会不要工人阶级政党即能保证对资产阶级斗争的胜利,达到把劳动工具与生产手段转归工会所有的最终目的.)而反对社会主义以及主张建立一个政府的任何主义,......因为政府这个怪物只能制造公务员跟机器人.他的理智赞成同业工会的努力,那柄两面出锋的利斧可以把社会主义政体那种抽象的观念,和贫乏的个人主义同时铲除.个人主义只能分散精力,把群众的力量化为个别的弱点;而这个近代社会的大弊病是应当由法国大革命负一部分责任的.
然而天性比理智更强.克利斯朵夫一接触工团组合......那些弱者的可怕的联盟,......他的强有力的个人主义便起而反抗了.他瞧不起这般需要把彼此缚在一起才能战斗的人.即使他承认他们可以服从这个规则,他却声明这规则决不适用于他.而且,被压迫的弱者固然值得加以同情,但他们一朝压迫别人的时候就不值得同情了.克利斯朵夫从前对一般孤独的老实人喊着"你们得联合起来!"现在初次看到老实人的集团中间有的是并不老实的人,把他们的权利和力量看得高于一切而随时想加以滥用,他就大不痛快了.一般最优秀的人,和克利斯朵夫以前住在一幢屋子里的朋友们,一点得不到这些战斗集团的好处.他们心地太好,胆子太小,看到这种团体不免惊惶失措;他们注定是第一批被压倒的.面对着工人运动,他们和奥里维处于同样的境地.奥里维固然同情正在组织起来的劳动阶级,但他自己是在崇拜自由的气氛中长大的;而自由两字却是革命分子最不介意的.今日除了一个对社会毫无影响的优秀阶级之外,还有谁关切自由?自由正逢着黯淡的日子.罗马的教皇们掩蔽理智的光.巴黎的教皇们熄灭天上的光.(此语引用法国某议员的荒谬的演词.......原注)共和党人熄灭街上的光.到处是帝国主义的胜利:罗马教皇的神权的帝国主义;唯利是图的与神秘的君主国的军事帝国主义;资本家共和国的官僚帝国主义;革命委员会的独裁帝国主义.可怜的自由,世界上没有你的存身之处了!......革命党人所提倡而实行的"滥用权力",使克利斯朵夫和奥里维大起反感.他们对于那些不肯为共同利害受苦的黄色工人(初期工团联盟中,反对革命与罢工的一派被称为黄色工人;激烈的一派被称为红色工人.)当然很轻视,但觉得用武力去强制这些人更可恨.......但你非打定主意不可.事实上今日不是要你在帝国主义与自由之间挑选,而是要在一种帝国主义和另一种帝国主义之间挑选.奥里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