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八)-卷八-女朋友们-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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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八)-卷八-女朋友们-02


    这一次,固执的念头照例属意于一个玩弄感情的人物.可怜的雅葛丽纳竟爱上了一个风月场中的老手.他是个巴黎作家,既不好看,又不年轻,臃肿笨重,皮色赭红,憔悴不堪,牙齿都坏了,人又狠毒,唯一的价值是当时很走红,唯一的本领是糟蹋了一大批女性.她并非不知道他自私自利:因为他在作品中拿来公然炫耀.他这么做是有作用的:用艺术镶嵌起来的自私好比捕雀的罗网,吸引飞蛾的火焰.在雅葛丽纳周围,上钩的已不止一个:最近她朋友中一个新婚少妇,被他很容易的骗上了,接着又丢掉了.这些女子可并没因之死去活来,只是为了怨恨而闹些笑柄,让别人看了开心.受害最烈的女子,因为太顾虑自己的利益和社会关系,只得勉强忍受.她们并不闹得满城风雨.尽管欺骗丈夫和朋友,或是被丈夫和朋友欺骗,事情决不张扬.她们是为了怕舆论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女英雄.
    但雅葛丽纳是个疯子,她不但说得出,做得到,而且做得到,说得出.她对于自己的疯狂完全不加计算,不顾利害.她有这个可怕的长处,老是要对自己保持坦白,不怕行动的后果.她比她那个社会里的人比较有价值,所以做出来的事更糟.她要是爱了一个人,起了奸淫的念头,就会毫无顾忌的跳下火坑.
    亚诺太太一个人在家,象珀涅罗珀做着那件有名的活计一般,(珀涅罗珀为《奥德赛》史诗中主角俄底修斯之妻.俄底修斯出征期间,追求珀涅罗珀者甚众,珀涅罗珀以完成织物后再决定为推托,实则日间编织,晚上拆掉,故永远不会完工.)又镇静又兴奋的打着毛线.也象珀涅罗珀一般,她等着她的丈夫.亚诺先生整天在外面.早上和傍晚,他都有功课.通常他总回来吃午饭,不管两腿怎么酸软,不管中学是在巴黎城的那一头;这并非由于他对妻子的感情,也非由于节省金钱,而是由于习惯.但有些日子,替学生温课的事把他留住了;或者他利用机会,在那一区的图书馆里工作.吕西.亚诺独自留在空荡荡的家里.除了上午八时至十时来帮助她做些粗活的女仆,和杂货商每天来送货以外,没有一个人上门.整幢屋子里,她一个熟人都没有了.克利斯朵夫搬了家.楼下花园里来了新房客.赛丽纳.夏勃朗嫁给了安特莱.哀斯白闲.哀里.哀斯白闲全家远行,有人委托他上西班牙开矿去了.老韦尔的太太死了,韦尔本人差不多从来不住这个巴黎的公寓的.唯有克利斯朵夫跟他的女朋友赛西尔,仍旧和吕西.亚诺保持着友谊;但他们住得很远,又忙又累,常常几星期不来看她.她只能一个人对付着过日子.
    她可并不厌烦.只要一点儿小事就足够培养她的兴趣,例如日常琐碎的工作:一株极小的植物,她每天早上都用慈母般的心情把那些稀少的叶子拂拭一番;还有那安静的灰色猫,好似受人疼爱的家畜一样,久而久之也感染了一些主人的脾气:它跟她一样成日蹲在火炉旁边,或是呆在桌上靠着灯,看她手指一来一往的做着活儿,有时抬起古怪的眼睛瞅她一会,随后又满不在乎的闭上.便是家具也仿佛在那儿陪着她.每件东西都有一副亲切的面貌.她把它们灰抹尘,连凹处都揩拭干净,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放还原位:那时她简直象儿童一样的高兴.她在心里跟它们谈着话,对着家中独一无二的古董家具......一张路易十六式的圆脚书桌......微笑.她每天看到它都感到同样的快乐.她也忙着检点衣服,几小时的站在椅子上,头和手臂都埋在那口乡村式的大衣柜内,瞧着,整理着,那猫儿在一旁看着,觉得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