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八)-卷八-女朋友们-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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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八)-卷八-女朋友们-02


    然而克利斯朵夫并不用严厉的眼光看待她.他平时那么容易气恼,此刻竟非常耐性和听着,不让自己批判她,只把童时的回忆象一道光轮般罩着她,一心一意要在她身上找出小弥娜的影子.她某些姿态的确保存着当年的模样,嗓子有些音色也还能引起动人的回忆.他耽溺着这些,不声不响,也不听她的话,只装做听着的样子,始终对她表示一种温柔的敬意.可是他不大能集中精神:现在这个弥娜的咭咭呱呱的声音使他听不见从前的弥娜.最后他有点腻了,站起身来,心里想着:
    "可怜的小弥娜!他们想教我相信你在这里,在这个大声叫嚷,使我厌烦的,美丽肥胖的女人身上.但我明明知道不是.算了罢,弥娜.咱们跟这些人是不相干的."
    他走了,推说明天再来.倘若他说出当晚动身的话,不到开车的时间他们一定不让出门的.在黑夜里才走了几步,他又恢复了没有遇到弥娜以前的那种愉快的印象.不痛快的夜晚一下子就给忘了;莱茵的声音把什么都淹没了.他走到河滨,靠近自己出生的屋子.他一看就认得了.护窗关得严严的,里头的人已经睡了.克利斯朵夫在路中停下,觉得要是去敲门的话,那些熟识的幽灵一定会来开的.他走上屋子四周的草原,到河边从前跟舅舅谈话的地方坐下.以往的日子仿佛都回来了.而那个跟他一起做过美妙的初恋的梦的.心爱的小姑娘,也复活了.少年的温情,甜蜜的眼泪,无穷的希望,都重新温了一遍.他自嘲自讽的笑着对自己说:
    "我简直没得到人生的教训.明知故犯......明知故犯......永远作着同样的梦."
    能够始终如一的爱,始终如一的信仰是多么好!凡是被爱过的都是不死的.
    "弥娜,和我在一起的......不是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的......弥娜,永远不会老的弥娜!......"
    朦胧的月从云端里出来,在河上照出粼粼的银光.克利斯朵夫觉得河面跟他所坐的陆地比以前近多了.他走过去细看了一下.是的,从前在这里,在这株梨树的外边,有一带沙地和一方小小的草坪,他老在上面玩儿的.河流把它们侵蚀了;水已经浸到梨树的根.克利斯朵夫不由得悲从中来.然后他向车站走去.那儿也变了一个新兴的市区:......有穷人的住家,有正在建筑的工场,有工厂的烟突.克利斯朵夫记起下午看到的皂角树林,想道:"那边,河流也在侵蚀......"
    在阴影中沉睡的古旧的城市,和城里的一切生人与死者,对他更显得可贵了,因为他觉得它们受着威胁......
    敌人已经占有了城垣......
    赶快把我们的人救出来罢!死亡窥伺着我们所爱的一切.赶快把正在消失的脸庞塑成永久的铜像罢.我们得从火焰中救出国家的财宝,趁着大火还没把宫殿烧毁的时候......
    克利斯朵夫好似一个逃避洪水的人,上了火车走了.可是也和那般从城里救出护城神的人一样,克利斯朵夫把那些从乡土里爆起来的爱的火花,过去的神圣的灵魂,一齐揣在怀里带走了.
    在某个时期内,雅葛丽纳和奥里维彼此接近了些.雅葛丽纳的父亲故世了.在真正的苦难前面,她才感到别的苦难都是无聊的;而奥里维的温情也把她对他的感情重新燃烧起来.她觉得倒退了几年,过着象玛德姑母死后那些凄凉而紧接着爱情的日子.她认为自己对人生太不知足,应当要感谢人生没有把它所给的些少东西收回.现在知道了这些少东西的价值,她就拚命的抓着.医生劝她离开一下巴黎,免得永远想着丧事;她便和奥里维作了一次旅行,到他们初婚那年住的地方走了一转,结果愈加感动了.生命的途程拐了弯,他们不胜惆怅的又看到了先前认为已经消失的爱情,看着它来,也知道它仍旧要消灭,......消灭多少时候呢?也许是永远!......于是两人无可奈何的把爱情死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