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七)-卷七-户内-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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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七)-卷七-户内-第二部


    克利斯朵夫对人的亲切与信赖也博得了她的信赖,做了她的好朋友;他们的谈话毫无拘束;她常常奇怪自己怎么会答复他某些问题;她对他说了许多对谁也没说过的事.
    "那是因为你并不怕我的缘故,"克利斯朵夫跟她解释."咱们没有谈恋爱的危险:咱们朋友太好了,不会走上这条路的."
    "你多好!"她笑着回答.
    那种带着恋爱意味的友谊,最配一般暧昧的,喜欢玩弄感情的人的胃口,但对于性格健全的她,好象对于克利斯朵夫一样是可厌的.他们只是亲切的伴侣.
    有一天他问她,有些下午她坐在园子里的凳上,膝上放着活计,几小时的呆着不动的时候做些什么.她红着脸分辩,说并没有几小时,不过偶尔有几分钟,"继续讲她的故事"罢了.
    "什么故事?"
    "自己编的故事."
    "你自己编的?噢!讲些给我听罢!"
    她说他太好奇了.她只告诉他,她并不把自己做故事的主角.
    那他可奇怪了:"既然编故事,那末替自己编些美丽的故事,想象一种更幸福的生活,不是挺自然的吗?"
    "要是我这样做了,我会绝望的."
    她因为泄漏了一些秘密的心事,脸红了;接着她又说:"我在园子里吹到一阵风就很快活.园子仿佛有了生气.而且倘使那阵风强劲峭厉,从远地方吹来的话,它给你带来多少消息!"
    克利斯朵夫在她矜持的态度之下,咂摸到一种凄凉哀怨的心绪,为她平时用快活的性情以及她明知是无聊的活动遮盖着的.为什么她不把自己解放出来呢?象她这样的人不是极配过一种活动的,有益的生活吗?......她推说父亲疼她,舍不得她离开.克利斯朵夫说她父亲精神饱满,不需要她支持,这种性格的男人很可以自个儿过活,没有权利把她牺牲.她可替父亲辩护,为了孝心而扯谎,说并非他强留她在家里,而是她不忍心离开他.......这句话有一部分也是实在的.对于她,对于她的父亲,对于一切她周围的人,仿佛现状得永远继续下去,决不能有所变更.她有一个哥哥,已经结了婚,认为她代替他侍奉父亲是极自然的.他自己也只关心孩子.他疼爱他们的程度是绝对不让他们自主.为他,尤其是为他的妻子,这种爱变成一种自愿的枷锁,束缚自己的生命,限制自己的活动:似乎有了孩子以后,个人的生活就完了,应当永远放弃自己的发展.那个活泼,聪明,年轻的男子,已经在计算退休之前还得做多少年工作.......这一般好人甘心情愿让家人父子的感情把自己的志气消磨净尽;而重视家庭的空气在法国是那么浓厚,简直教人喘不过气来,尤其因为家庭已经减缩到最小限度:除了父母以外,只有一二个孩子.所谓感情只是一种畏缩的,一把死抓的爱,好似一个吝啬鬼紧紧抓着手里的黄金一样.
    一件使克利斯朵夫对赛丽纳更感兴趣的偶然的事,让他看到了法国人这种感情的狭窄,对于生活的畏缩,连自己分内的东西都不敢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