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五)-卷五-节场-第二部
还有一般更急进的分子,要求把一切宗教音乐和教授宗教音乐的学校加以取缔.一个在当时那群不懂艺术的人中被认为鉴赏力极高的美术司长,竭力解释说,对于音乐家至少得教以音乐,因为"你派一个兵到军营里去的时候,你总得逐步逐步教他如何用枪,如何放射.年轻的作曲家的情形也是一样,脑子里装满了思想,可是没法安排".然而这种解释是白费的:他对于自己的勇气也有点吃惊,所以每一句都得附带声明:"我是一个老自由思想家","我是一个老共和党人",才敢接下去宣称:"我不问班尔葛兰西的作品是歌剧是弥撒祭乐;只问是不是人类艺术的产物."......但对方用着专断的逻辑回答这个"老自由思想家","老共和党人"说:"音乐有两种:一种是在教堂里唱的,一种是在教堂以外唱的."前者是理智与国家的仇敌;为了国家的利益,非取缔不可.
要是这些混蛋后面没有一般真有价值而和他们一样......或许更甚......狂热的理智信徒做后盾,那么他们还不过是可笑而不致有多大危险.托尔斯泰曾经提到控制宗教.哲学.艺术和科学的"传染病一般的影响",这种"荒谬的影响,人们只有在摆脱之后才会发见它的疯狂,在受它控制的时期内始终认为千真万确,简直毋庸讨论".例如对于郁金香的风魔,(郁金香自十六世纪末流入欧洲后,种植郁金香成为民间极普遍的一种癖好.)相信巫祝,误入歧途的文学风气等等.......理智的宗教也是这种疯狂之一.而且从愚蠢的到有知识的,从众议院的兽医到大学里最优秀的思想家,全染上了这种疯狂.而大学教授的入迷比愚夫愚妇的入迷更危险:因为这种风魔在没有知识的人还容易和一种愚妄的乐天气息相混,从而减少风魔的力量;知识分子的生命力可是被疯狂束缚住了,同时,偏激的悲观主义又使他们明白天性和理智是根本抵触的东西,所以更热烈的支持抽象的"自由",抽象的"正义",抽象的"真理",跟恶劣的天性斗争.这种态度骨子里就是加尔文派,扬山尼派(扬山尼派为十七世纪旧教中的一个小宗派,盛行于法国,根据荷兰扬山尼主教人性本恶之学说,倡为一种极严格的道德及神学宗派.,雅各宾党的理想主义,就是那个古老的信念,以为人类的邪恶是不可救药的,只能够.也应当由受到理智感应的,......就是得到神灵启示的......选民,凭着他们的高傲来消灭那种邪恶.那真是地道的法国人中的一种,代表聪明而不近人情的法国人.他象块石子,象铁一般硬,什么都钻不进去;而他碰到什么就砸破什么.
克利斯朵夫在亚希.罗孙家和这一类疯狂的理论家一谈之下,完全给搅糊涂了.他对于法国的观念也动摇了.他依着流行的见解,以为法国人是个冷静的,容易相处的,宽容的,爱自由的民族.不料他发见了一批狂人,没头没脑的死抓着抽象的观念和逻辑,为了自己的任何一套三段论法,老是预备把别人作牺牲品.他们嘴里一刻不停的说着自由,可是没有人比他们更不懂自由,更受不了自由的.无论哪里,你找不到比他们更冷酷更残暴的专制脾气,而这种专制纯粹是为了理智方面的风魔,或者是为了要表示自己永远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