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五)-卷五-节场-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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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五)-卷五-节场-第一部


    有时,这些犹太作家真正的天性,由于莫名其妙的刺激,会从他们古老的心灵深处觉醒过来.那才是多少世纪多少种族的一种古怪的混合物;一阵沙漠里的风,从海洋那边把土耳其杂货铺的臭味吹到巴黎人的床头,带来闪烁发光的沙土,奇怪的幻象,醉人的肉感,剧烈的神经病,毁灭一切的欲念,......似乎希伯莱的勇士撒姆逊,从几千年的长梦中突然象狮子一般的醒过来,挟着疯狂的怒气把庙堂的支柱推倒了,压在他自己和敌人身上.(非力士人拘囚撒姆逊,一日将其带往祭神大会,意欲当众加以羞辱.撒姆逊默祷上帝赐还神力(此神力被爱人达丽拉潜割头发后丧失),乃推倒庙堂,与非力士王及在场群众同归于尽.)
    克利斯朵夫掩着鼻子,对高恩说:
    "这里头力量是有的;可是发臭.够了!咱们去看看别的东西罢."
    "你要看什么?"
    "法国啊."
    "这不就是法国吗?"高恩说.
    "不是的,"克利斯朵夫回答,"法国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是?还不是跟德国一样吗?"
    "我绝对不信.这样的民族活不了二十年的:此刻已经有股霉味儿了.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再没有更好的了."
    "一定有的,"克利斯朵夫固执着说.
    "噢!我们也有很高尚的心灵,"高恩回答,"也有配他们胃口的戏剧.你要看这个吗?有的是."
    于是他把克利斯朵夫带到法兰西剧院(法兰西剧院(亦称法兰西喜剧院)为法国四大国家戏院之一.去.
    那天晚上,演的是一出现代的散文体喜剧,讨论某个法律问题的.
    一听最初几句对白,克利斯朵夫就不知道这剧情发生在哪个世界上.演员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宏大,沉着,迟缓,做作,每个音节都咬得非常清楚,好象教朗诵的功课,又象永远念着十二缀音格的诗,夹着些痛苦的打隔.姿势那么庄严,差不多跟教士一般.女主角披着古希腊大褂式的寝衣,高举着手臂,低着脑袋,活象神话里的女神,调弄着美妙的低音歌喉,迸出最深沉的音,脸上永远挂着苦笑.高贵的父亲踏着剑术教师般的步子,道貌岸然,带着阴森森的浪漫色彩.年轻的男主角很冷静的尖着嗓子装器声.剧本的风格是副刊式的悲剧:通篇都是抽象的字眼,公事式的修辞,学院派的迂说.没有一个动作,没有一声出人不意的呼号.从头至尾象时钟一样呆板,只有一个严肃的问题,一个剧本的雏形,一副空洞的骨架,外边却毫无血肉,只是一些书本式的句子.那些想要显得大胆的讨论,其实只表示鳃鳃过虑的思想,和那种矜持的小市民精神.
    剧中叙述一个女子嫁了个卑鄙的丈夫,生了个孩子;她离了婚,又嫁给一个她心爱的老实人.作者想借此说明,便是在这等情形中,离婚不独为一般成见所不许,抑且为人类天性所不容.要证明这一点是再方便没有了:作者设法使前夫在某次意外的情形中和离婚的妻子团聚了一次.这样以后,那女的并不继之以悔恨或羞惭.要说天性,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可是不,她反而更爱那个诚实的后夫.据说这是一种英勇的意识,出乎人情之外的表现!法国作家对于道德的确太生疏了:一提到它就会变得过火,令人难以置信.大家看到的仿佛尽是高乃依式的英雄,悲剧中的帝王.......而这些百万富翁的男主角,在巴黎至少有一所住宅和二三处宫堡的女主角,岂非真是帝王吗?在这等作家眼里,财富竟是一种美,几乎也是一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