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四)-卷四-反抗-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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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四)-卷四-反抗-第三部


    他精神上的财富不限于音乐.他也爱好诗人,......不分什么古人近人.他比较更喜欢本国的诗,尤其是歌德的,但也爱好别国的.他很博学,精通好几国文字.他思想上是和赫尔德(赫尔德(1744—1803)为最早鼓吹浪漫派文学的作家之一,对近代德国文学影响极大.)与十八世纪末期的"世界公民"同时代的.他经历过一八七○年前后的艰苦的斗争,受过那时代波澜壮阔的思想的熏陶;但他虽然崇拜德国,可并不是一个"骄傲的人".他象赫尔德一样的认为:"在所有骄傲的人里头,以自己的国家来炫耀的人尤其荒谬绝伦",也象席勒一样的认为"只为了一个民族而写作是最可怜的理想".他的思想有时候是懦弱的,但胸襟是宽大的,对于世界上一切美妙的东西随时都能热心接受.他也许对庸俗的东西过于宽容,但他的本能决不会错过最优秀的作品;要是他没有勇气指斥舆论所捧的虚伪的艺术家,可永远有勇气替那些公众不了解的杰出而强毅的人辩护.他往往受好心的累,唯恐对人不公平;大家喜欢的作品,他要是不喜欢的话,他一定认为错在自己,终于也把那作品爱上了.他觉得爱是世界上最甜蜜的事.他精神上需要爱,需要钦佩,比他可怜的肺需要空气更迫切.所以,凡是给他有个爱的机会的人,他真是感激到极点.......克利斯朵夫万万想象不到他的歌集对他所发生的作用.他自己写作的时候所感到的情绪,还远不及这位老人所感到的那么生动,那么真切.因为在克利斯朵夫,这些歌仅仅是内心的炉灶里爆发出来的几点火星而已,它还有别的东西要放射;可是苏兹老人等于忽然发见了整个的新天地,等他去爱的新天地.而这个天地的光明把他的心给照亮了.
    一年以来,他不得不辞退大学教席;一天坏似一天的身体不容许他再继续授课.正当他躺在床上闹病的时候,书商华尔夫照例派人送来一包新到的乐谱,其中就有克利斯朵夫的歌集.他单身住着,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几个少数的家属久已死了,只有一个年老的女仆照料.而她欺他病弱,每样事都自作主张.两三个和他一样高年的朋友不时来瞧瞧他;但他们身体也不大行,气候不好的时节也躲在家里,疏于访问了.那时正是冬季,街上盖满着正在融化的雪:苏兹整天没看到一个人.房里很黑,窗上蒙着一层黄色的雾,象幕一样的挡住了视线;炉子烧得挺热,教人累得很.邻近的教堂里,一座十七世纪的古钟每刻钟奏鸣一次,用那种高低不匀,完全不准的声音唱着赞美诗中的断片零句,快乐的气息听来非常勉强,尤其在你心里不高兴的时候.老苏兹背后垫着一大堆靠枕咳个不停.他拿着一向喜欢的蒙丹的集子想念下去,但今天念起来不象平时那么有味,就让书本在手里掉了下去.他喘着气,呼吸很困难,出神似的在那里幻想.送来的乐谱放在床上,他没勇气打开来,只觉得心里很悲伤.终于他叹了口气,仔细解开绳子,戴上眼镜,开始读谱了.但他的心在别处,老想着排遣不开的往事.
    他一眼瞥见一支古老的赞美歌,那是克利斯朵夫采用一个诚朴虔敬的诗人的辞句,而另外加上一种新的表情的,原作是保尔.格哈特的《基督徒流浪曲》:
    希望罢,可怜的灵魂,
    希望之外还得强毅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