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四)-卷四-反抗-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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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四)-卷四-反抗-第二部


    高丽纳看着他一本正经觉得好玩.他在钢琴上弹着他带来的音乐,她挨在他身旁,把裸露的手臂绕着克利斯朵夫的脖子,并且为了看乐谱,她身子望前探着,几乎把脸靠着他的脸.他觉得她的睫毛掠在他的脸上,看见她眼梢里带着俏皮的意味,也看到那张可爱的脸撅着嘴唇笑着,等着.......她的确等着.克利斯朵夫可不懂这暗示,只觉得高丽纳使他弹琴不方便,他不知不觉挣脱了身子,把坐椅挪动了一下.过了一会,他回过头去想跟高丽纳说话,发觉她拚命想笑,她的酒涡已经在笑了,可还抿着嘴忍着.
    "你怎么啦?"他很奇怪的问.
    她望了他一下,禁不住哈哈大笑了.
    他完全莫名其妙:"你笑什么?难道我说了什么古怪的话吗?"
    他越钉着问,她越笑.快歇住了,一看他那副发呆的神气,她又大笑起来.她站起身子,跑去倒在屋子那一头的大沙发上,把脸埋在靠枕里,让自己笑个痛快,她全身都跟着抽动.他也被她引得笑起来,走过去拍着她的背.等到她称心象意的笑够了,才抬起头来,抹着眼泪,对他伸着手:
    "哎啊!你多老实!"她说.
    "不见得比别人更坏吧?"
    她抓着他的手还在格格的笑:"法国女人不正经是不是?"
    (她学着他古怪的法语读音.)
    "你这是嘲笑我啊."他也兴致挺好的回答.
    她温柔的望着他,用力摇着他的手,问:"咱们是朋友吗?"
    "当然!"他照样摇着她的手.
    "高丽纳走了,你会想起她吗?你不恨她吗,这个不正经的法国女人?"
    "德国蛮子这么傻,你也不恨他吗?"
    "就为他傻才喜欢他呢......你会上巴黎去看我吗?"
    "一定的......你会跟我通信吗?"
    "我可以赌咒......你也得赌咒."
    "行,我就赌咒."
    "不是这样的.得伸出手来."
    她学着古代罗马人发誓的模样.她要他答应写一个剧本,一出通俗的歌剧,将来译成法语,让她在巴黎上演.下一天她就得跟着剧团走了.他约定后天上法兰克福去看她,剧团要在那边公演.他们又谈了些时候.她送给克利斯朵夫一张照片,上半身差不多是裸体的.两人高高兴兴的分手了,象兄妹似的拥抱了一番.自从高丽纳看出克利斯朵夫很喜欢她而不是爱她以后,她也真的喜欢他,不动爱情而把他当做好朋友.
    他们都睡得很好,谁也不做乱梦.第二天他早上有预奏会,不能送她.可是第三天他把事情安排妥当,上法兰克福赴约去了.那只是两三个钟点火车的路程.高丽纳并不以为他真能说到做到;他可把约会看得很认真,戏院开场的时候已经到在那里了.他在休息时间上化装室去找她,她一看见就又惊又喜的叫起来,扑上他的脖子.他来赴约使她非常感激.克利斯朵夫觉得不痛快的是,法兰克福很多聪明而有钱的犹太人,能够赏识她眼前的美貌,料到她将来的走红,都争着来恭维她.时时刻刻有人上化装室来,全是些眼睛挺有神面面团团的家伙,用着生硬的口音说些无聊的奉承话.高丽纳当然搔首弄姿的跟他们卖俏;以后跟克利斯朵夫说话也不由得拿腔作调,带着逗弄的口吻,使他不大高兴.她毫无顾忌的在他面前化装,他可一点不感兴趣;眼看她把胳膊.胸脯.脸搽脂抹粉,他只觉得讨厌.他想等戏完了马上就走,不再来找她.他向她告别,抱歉的说不能参加终场以后人家请她的消夜餐,她就非常真诚的表示难过,使他的决心动摇了.她叫人把火车表拿来,证明他能够有,应当有时间多陪她一会.他当然很乐意接受她的劝告,便参加了消夜餐;他对于人们的胡闹跟高丽纳对随便什么混蛋都敷衍的手段,居然也不过分显出心中的厌恶.对她是没法记恨的.那么纯朴的姑娘,没有什么道德观念,懒洋洋的,肉欲很强,喜欢玩儿,象孩子一样撒娇,同时又那么正直,那么善良,连她所有的缺点也是自然的,健康的,只能教人发笑,甚至还会喜欢.她说话的时候,克利斯朵夫坐在她对面,望着她生动的脸,精神奕奕的美丽的眼睛,有点儿臃肿的下巴,象意大利人那样的笑容,和善,细腻,可是缺少清秀和灵气:他这一下才把她仔细看清楚了.有些地方使他想起阿达:举动,目光,带点粗俗的卖弄风情的手段;女人总脱不了女人的性格!但他喜欢的是那种南方人的心情,慷慨豪爽,尽量施展她天赋的优点,绝对不装出交际场中的漂亮和书本式的聪明,完全保存着她的和谐,她的身心好象生来就是为在阳光中舒展的.......他走的时候,她特意站起来和他到一边去道别.两人又拥抱了一下,把通信和再见的话重复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