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四)-卷四-反抗-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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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四)-卷四-反抗-第一部


    这也许是他自己看错了,于第斯这个人说不定早已定局,不能再有什么发展.但克利斯朵夫有过一个时候是相信她有前途的;这个幻觉始终存在,所以他不能用客观的眼光去判断她.他觉得她所有美好的地方都是她独有的,她本身整个儿都是美好的;她所有的庸俗,应当让德国与犹太这个双重的民族性去负责,尤其是德国,因为他自己为了德国性格受过更多痛苦.既然别个民族他还一个都不认识,他就把德国气质作为负罪的羔羊,拿世界上所有的罪过一齐教它担当.于第斯给他的幻灭,使他又多了一项攻击德国气质的理由,认为它摧残了这样一颗灵魂的热情是不能原谅的.
    这便是他和以色列族初次相遇的情形.他本希望在这个刚强而孤立的民族中间找到一个奋斗的盟友,而今一切都成泡影.热情冲动的直觉原是极不稳定的,常常使他从这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因此他立刻断定,犹太民族并没象一般所说的那么坚强,而接受外来影响也太容易了.它除了本身的弱点之外,还要加上它到处搜罗得来的弱点.他在这儿非但找不到一些倚傍来支持他的艺术,反而有跟这个民族一同陷在沙漠里的危险.
    一边发觉了危险,一边又没冲过危险的把握,他便突然不上曼海姆家去了.人家请了他好几回,他都谢绝了,也不说明理由.至此为止,他一向是殷勤得有点过分的,这一下突然之间的改变当然引起了注意:大家认为这是他的"怪僻",但曼海姆一家三个人,都相信跟于第斯不无关系;洛太和弗朗兹在饭桌上常常把这个问题作为取笑的资料.于第斯耸耸肩,说征服一个男人弄到这个局面也太妙了,接着又冷冷的要求她的哥哥别老跟她开这种玩笑.可是她也不放过逗引克利斯朵夫回来的机会.她写信给他,借口问他一个只有他能解答的音乐问题,末了很亲切的提到他近来很少去而大家渴想见见他的话.克利斯朵夫复了信,回答了她的问题,推说事情忙,始终不去.有时,他们在戏院里碰到.克利斯朵夫眼睛老向着别处,避免看到曼海姆家的包厢;于第斯存心想给他一个最动人的微笑,他却装做连于第斯这个人都没看见.她也不坚持.对他既无所谓,她觉得这个起码艺术家让她白费心血也不应该.他要愿意回来,他自个儿会回来的!要不然也就算了!......
    结果真的算了;没有他,曼希姆家里晚上也并不怎么寂寞.可是于第斯不由自主的恨着克利斯朵夫.他在的时候她不把他放在心上,她倒认为很平常,他要因之而不高兴也可以;但要不高兴到绝交的程度,那她觉得简直是狂妄,骄傲,只有自私而没有热情.......同样的缺点只要不在自己身上而在别人身上,于第斯就觉得不能容忍.
    然而她对克利斯朵夫的作品和行事倒反更注意.她不动声色的逗他的哥哥提到这些问题,把他白天和克利斯朵夫的谈话讲出来,然后她含讥带讽的评论几句,凡是可笑的地方一桩都不放过,使弗朗兹对克利斯朵夫的热情不知不觉的降低下去.
    在杂志方面,先是一切都很好.克利斯朵夫还没看出那些同事的庸俗;他们也因为他是自己人而承认他有天才.最初发见他的曼海姆还没读到他一个字,就已经在到处宣扬,说克利斯朵夫是个出色的批评家,他当作曲家是走错了路,最近才由曼海姆把他点醒的.他们在杂志上用着神秘的措辞替他的文章做预告,大大的引起了读者的好奇心.他第一篇评论披露的时候,在这个人心麻木的小城里好似一块大石头掉在鸭塘里.题目叫做:音乐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