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四)-卷四-反抗-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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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四)-卷四-反抗-第一部


    "音乐太多了,吃的东西太多了,喝的东西太多了!大家不饥而食,不渴而饮,不需要听而听,只是为了狼吞虎咽的习惯.这简直和斯特拉斯堡的鹅一样.这民族竟是害了贪食症.你给他随便什么都可以.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也好,《赛金根的吹号手》也好,贝多芬也好,玛斯加尼也好,赋格曲也好,两拍子的军队进行曲也好,阿唐,巴赫,普契尼,莫扎特,马斯涅,都好.他连吃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只要有得吃.甚至吃了也不觉得快乐.瞧瞧他在音乐会里的神气罢.有人还说什么德国式的狂欢!其实什么叫做欢乐他们就不知道:他们永远是狂欢的!他们的狂欢和他们的悲哀一样是象雨水般随便流的:贱如泥土的欢乐,没有精神也没有力.他们愣头傻脑的笑着,几小时的吸收声音,声音,声音.他们一无所思,一无所感,只象一些海绵.真正的欢乐与真正的痛告,......力,......决不会象桶里的啤酒般流上几小时的.它掐住你的咽喉,使你惊心动魄的慑服,以后你不会再想要别的:你已经醉了!
    "音乐太多了!你们糟蹋自己,糟蹋音乐.你们糟蹋自己是你们的事;可是音乐,别胡来了罢!我不许你们糟蹋世界上的美,把圣洁的和声跟恶浊的东西放在一只篮里,把《帕西法尔》的《序曲》插在《联队女儿》的幻想曲和萨克管的四重奏中间,或是把贝多芬的柔板跟美洲土人舞乐或雷翁加伐罗的无聊作品放在一起.你们自命为世界上最大的音乐民族,你们自命为爱音乐.可是爱哪一种音乐呢?好的还是坏的?你们不论好坏都同样的拍手喝彩.你们先挑一下行不行?究竟要哪一种?你们不知道,不愿意知道:你们怕决定,怕闹笑话......你们这种谨慎小心,替我见鬼去罢!......你们说,你们在一切偏见之上,是不是?......其实你们是被压在一切偏见之下......"
    于是他引了高特弗里德.凯勒的两句诗,......那是一个苏黎世的布尔乔亚,他的光明磊落,勇于战斗的态度,本地风光的生辣的气息,是克利斯朵夫非常爱好的:
    "得意扬扬自命为超乎偏见之上的人,
    其实是完全在偏见之下."
    他又继续写道:"你们应当有勇气保持你们的真!应当有勇气不怕显得丑!假如你们喜欢恶劣的音乐,就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把你们的本相拿出来.把你们灵魂上的不清不楚的胭脂花粉统统抹掉罢,用水洗洗干净罢.多少时候你们没有在镜中照照你们这副丑相了呢?让我来照给你们看罢.作曲家,演奏家,乐队指挥,歌唱家,还有你们,亲爱的听众,你们可以彻底明白你们是什么东西了......你们爱做什么人物都可以,但至少要真!要真,哪怕艺术和艺术家因之而受到损害也没关系!假使艺术不能和真理并存,那末就让艺术去毁灭吧!真理是生,谎言是死."
    这番激烈的血气方刚的话,再加那种不雅驯的态度,自然使大家叫起来了.可是对于这篇每个人都包括在内而没有一个人清清楚楚受到攻击的文字,谁也不愿意认为针对自己.每个人都是,都自以为,自称为真理的朋友,所以那篇文章的结论决不致受人非难.人家不过讨厌它的语气,一致认为失态,尤其是出之于一个半官方艺术家之口.一部分的音乐家开始骚动了,愤懑的抗议了:他们料到克利斯朵夫决不会这样就算了的.另外一批人自以为更聪明,去恭维克利斯朵夫有勇气,可是对他以后的文字也同样在那里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