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三)-卷三-少年-第三部
但恩斯德主要的本领,是彻底认识和善于利用两个哥哥的性格.克利斯朵夫知道恩斯德的自私和薄情,知道他只有用得着母兄的时候才想到他们,但他照旧受他甜言蜜语的哄骗,难得会拒绝他的要求.他对他比对另一个兄弟洛陶夫喜欢得多.洛陶夫为人规矩安分,做事认真,很讲道德,不向人要钱,也不拿钱给人,每星期日照例来看一次母亲,待上一个钟点,老讲着自己的事,自吹自捧,吹他的商店和有关他的一切,从来不问一下别人的事,一点儿不表示关心,时间一到就走,认为责任已尽,有了交代了.这个兄弟,克利斯朵夫简直受不了.他在洛淘夫回家的时候总想法待在外边.洛陶夫可是忌妒克利斯朵夫:他瞧不起艺术家,克利斯朵夫的名气使他心里难过.然而他在他的商人社会中常常利用哥哥的声誉,只从来不跟母亲或克利斯朵夫提到,假装不知道哥哥有什么名望.反之,凡是克利斯朵夫出了点不愉快的事,哪怕是极小的,他都知道.克利斯朵夫瞧不起这些胸襟狭窄的行为,只做不觉得;但他从来没想到(要是发觉了,他是受不住的),洛陶夫所知道的对他不利的消息,一部分是从恩斯德那里来的.这小坏蛋把克利斯朵夫跟洛陶夫不同的地方看得很清:当然他承认克利斯朵夫的优越,或许还对他的戆直有些略带讥讽意味的同情.但他决不肯不利用克利斯朵夫的戆直;另一方面,他尽管瞧不起洛陶夫的心地不好,也照旧不顾羞耻的利用他那种心地.他迎合洛陶夫的虚荣和忌妒,恭恭敬敬听他的埋怨,把城里的丑事,尤其是关于克利斯朵夫的,告诉他,......而恩斯德对于克利斯朵夫的事也知道得特别详细.终于他目的达到了:洛陶夫虽然那么吝啬,结果也和克利斯朵夫一样让他把钱骗了去.
这样,恩斯德一视同仁的利用他们,也一视同仁的嘲笑他们.而他们两个也一样的喜欢他.
恩斯德虽是诡计多端,回到老家的时候情形也怪可怜了.他从慕尼黑来,在那儿他丢了最后一个差事,照例他是谋到一个事马上就会丢了的.一大半的路程,他是走的,冒着大雨,晚上天知道住在哪儿.浑身泥巴,衣衫褴褛,他简直象乞丐一样,咳嗽又非常厉害,因为在路上害了恶性支气管炎.一看见他这副模样的回来,鲁意莎骇坏了,克利斯朵夫真心感动的迎上前去.眼泪不值钱的恩斯德,少不得借此利用一下;于是大家都动了感情,三个人哭做一团.
克利斯朵夫腾出他的房间;大家熏暖了被窝,把似乎快要死下来的病人安置睡下.鲁意莎和克利斯朵夫轮流在床头看护.既要请医生,买药,又要在房里生火,张罗一些特殊的食物.
接着他们又得想到替他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把衣服鞋袜都办起来.恩斯德让他们去费心.鲁意莎和克利斯朵夫,满头大汗的,到处去设法弄钱.这时他们手头很拮据:新近搬了家,屋子是照样的不舒服,租金倒更贵;克利斯朵夫教课的差事减少了,支出可加增了许多.他们平时仅仅弄到一个收支相抵,此刻更不得不想尽方法筹款.当然,克利斯朵夫可以向洛陶夫要钱,他才更有力量帮助恩斯德;可是克利斯朵夫不愿意,他定要争口气,独力来救济小兄弟.他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因为他是长兄,尤其因为他是克利斯朵夫.半个月以前,有人向他接洽,说一个有钱的业余音乐家愿意出资收买一部作品用自己的名字出版,克利斯朵夫当时愤慨的拒绝了,如今可不得不忍着羞辱答应下来,而且还是自己去央求的.鲁意莎出去做散工,替人家缝补衣服.他们的牺牲都不让彼此知道,关于钱的来源,总是互相扯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