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七)-第七部-重现的时光-02
我视线的痈疾,它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时间的标志之一,是时间打在侯爵脸上的印记,它是渐渐长大的,是那么渐次累进长
大的,竟使侯爵夫人丝毫没觉察到.直至康布尔梅问完我有关气闷的问题之后,才轮到我低声向旁人打听侯爵的母亲是否还健在.实际上,在对似水年华的衡定中,也就是第一步难以迈出.首先我们会感到很难想象已经过去了那么多时间,然后又很难相信时间没有过去得更多一些.我们从不曾想来到十三世纪已是那么遥远,后来又很难相信十三世纪的教堂居然保存下来,这种教堂在法国却是数不胜数.这种在别人身上进行得比较缓慢的工程,在我身上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他们很难理解自己认识的年轻人怎么变成了花甲老人,十五年后,当他们得知这个人还活着,而且还只有七十五岁,他们更不能理解了.我向康布尔梅先生问起他母亲近来可好.他对我说:"她还是那么硬朗."这个形容词的使用说明他与那帮子对待自己年迈的双亲冷酷无情的家伙有天壤之分,它符合这么一类家庭的情况,在这类家庭中,老人最具体的官能的使用,如听觉良好.能步行去望弥撒.能泰然承受服丧的哀恸,在儿女们看来,全都带有不同寻常的心灵美的印记(如果说有些女人既搽胭脂抹粉,也不讳言自己年事已高,那么相反某些男子却因为不化一下妆而老态毕露,我从来没有特地注意男人脸上搽的脂粉,然而,自从他们不再抱有取悦于人的奢望,因而不再使用化妆品以来,我还是觉得他们变化甚大.勒格朗丹便是其中之一.他的嘴唇和脸颊上原有的粉红色消褪殆尽,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种粉色系人工所施.去掉化妆后的脸变得灰黯阴沉,并且象石刻般地棱角分明.他不仅失去了自我粉墨的勇气,还失去了微笑.使自己的双眸熠熠闪光和作侃侃之谈的热忱.人们看到他那么苍白.那么沮丧.少言寡语,而且那些言悟就象出自应召而来的亡灵之口般地没有意义而感到惊讶.人们弄不懂是什么原因妨碍他生气勃勃.能言善辩和富于魅力,就象人们面对一位生前十分能干的人的毫无可取之处的"亡灵附著者"时所感到的那样困惑不解,对召魂巫师提出的那些问题他本来尽可大加发挥,作出令人拍案叫绝的答复.人们还想到,苍白可悲的鬼魂取代面色红润.思辩敏捷的勒格朗丹的原因便是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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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一些人,他们的面容完好如旧,仿佛只是走路困难.开始我们还以为他们的双脚患有痼疾,只是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高龄给它们系上了铅铸的鞋子.高龄还使有些人变美,例如阿格里让特亲王.在这位目光呆滞.头发似乎永远都得是那种暗红色的细高个儿身上发生了与昆虫一般的变态,变成了一位白发老翁(有些人甚至头发都没有白.盖尔芒特的贴身老仆来向他主人禀报的时候就是这样被我认出来的.粗细不匀的须毛根根竖起在他的脸颊上.头顶上,依然是红棕色的,近乎玫瑰红色的,而毋庸置疑,他不会象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那样给头发染个色.但他也并不因此而显得年轻一些,我们只是觉得,就象在植物界存在有青苔,地衣及其它那么多种类草木,它们并不因冬天将至而有什么变化.在人类中也存在着这种情况.......作者注.)
,那一头让人久看生厌的红发象用的次数太多的桌毯被换掉了.他的胸膛长得前所未有的饱满.强壮,象个武士,我所知的那个脆弱的蛹壳肯定需要经历过一次真正的爆裂.他的两眼流露出富有自我意识的庄重的神色,略带前所未有的慈和,俯视每一个人.而由于在眼前的这个身体强健的亲王和保留在我记忆中的形象之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