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七)-第七部-重现的时光-01
夜象1914年时一样美,犹如巴黎象那时一样受到威胁.月光仿佛是一种柔和.持续的镁光,使人们最后一次摄取旺多姆广场.协和广场等优美建筑群的夜景,我对那些也许会立即将它们摧毁的炮弹的恐惧,同它们尚未遭到破坏的优美形成对照,反而使它们显得更加风采,仿佛它们朝前伸展自己的身子,听任它们不设防的建筑物遭受打击."您不害怕吗?"德.夏吕斯先生重复道."巴黎人没有这种体会.有人对我说,维尔迪兰夫人每天在家聚会.这事我只是听别人说的,我对他们一无所知,我已经完全断绝往来,"他补充道.他不仅垂下眼睛,仿佛来了个送电报的,而且垂下脑袋和肩膀,然后举起手臂,那动作的意思,如果不是"我已经洗手不干",至少是"我对您无可奉告"(虽说我什么也没有问他)."我知道莫雷尔去的次数一直很多,"他对我说(这是他第一次对我重提此事)."人们认为他非常留恋过去,希望同我重归于好,"他补充道.他一方面显得在同圣日耳曼区的男人说"人们谈论得很多,说法国同德国进行的对话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多,还说谈判甚至已经开始"时一样轻信,另一方面又显得是最无礼的拒绝都无法使其相信的情人."不管怎样,如果他愿意这样做,只要说出来就行了,我比他老,不能由我来采取主动."这种话也许不用说,事情太明显了.另外,这话也并不诚恳,正因为如此,德.夏吕斯先生叫人十分为难,因为人们感到,他在说不能由他来采取主动这句话时,恰恰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并期待由我来提出和负责这种重归于好.
当然,我了解有些人的这种幼稚的或虚假的轻信,这些人喜爱某个人,或者只是得不到某个人的邀请,就把即使在令人厌烦的请求下此人也没有表现出来的愿望强加给这个人.但是,听到德.夏吕斯先生突然用颤抖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些话,看到他那在眼睛深处犹豫不定的模糊目光,我感到这不是一般的要求.我当时并没有弄错,我将立即说出两个事实,来证明我过去的这种感觉(第二个事实发生在德.夏吕斯先生去世之后,我提前许多年来讲此事.然而,他是在很久之后才去世的,我们将有好多次机会再见到他,他同我们过去所了解的将有很大区别,特别是在最后一次,当他完全忘掉莫雷尔的时候).说到第一个事实,只是发生在那天晚上之后的两至三年,那天晚上,我就这样同德.夏吕斯先生一起沿着环城路往下走.因此,大约在那天晚上之后的两年,我遇到了莫雷尔.我马上想到德.夏吕斯先生,想到他再次见到小提琴手会十分高兴,就再三请求莫雷尔去看他,即使去一次也好."他过去对您好,"我对莫雷尔说,"他年纪已老,可能会去世,要消除老的纠纷,抹掉不和的痕迹."对于希望缓和关系这点,莫雷尔看来完全同意我的意见,但他还是断然拒绝去看望德.夏吕斯先生,即使是一次也不去."您这样做不对,"我对他说."是因为固执.没空,是怀有敌意,出于不必要的自尊心,出于道德(您放心,它不会受到抨击),还是搭架子?"这时,小提琴手扭歪着脸,才说出看来使他极为难受的实话.只见他战粟地对我回答道:"不,这不是因为所有这些中的任何一点;道德,我才不在乎呢;怀有敌意?恰恰相反,我已经开始可怜他了;不是搭架子,这无济于事;不是没空,有几天我整天无所事事.不,这不是因为所有这些中的任何一点.这是,您可千万别对任何人说.我把这点告诉您可真是疯了.这是,这是......这是......因为害怕!"他说完就开始手脚发抖.我坦率地对他说,我对此不理解."不,您别问我,咱们别再谈了,您不象我那样了解他,我可以说您完全不了解他."......"但是,他会对您有什么损害呢?另外,既然你们之间不会再有怨恨,他就更加不会伤害您.再说您心里也清楚,他人很好."......"当然喽!我知道他人真好!还有体贴和正直.不过您走吧,别再对我说了,我求求您,这说出来难为情,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