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六)-第六部-女逃亡者-02
......""再说,阿尔贝蒂娜特别喜欢在野外干这种事.""在哪里?""早先,她没时间去很远的地方时,我们常去朔蒙高地,她知道那儿有一座小屋,有时在树底下,反正没人;有时在小特里亚农(特里亚农,造在凡尔赛公园内的两座花园,大特里亚农建于1670年,小特里亚农建于1762—1768年.)
的石洞里.""您瞧,叫人怎么相信您呢?不到一年以前,您对我发誓说在朔蒙高地什么也没干.""那时我怕您难过."我在前面说过,我认为(不过是很久以后),倒是第二次,也就是她对我坦白的那天,安德烈才是有心让我难受.假如我还象从前那么爱阿尔贝蒂娜,那么在安德烈讲这番话的时候,我就该立刻想到这一点,因为我会有这种需要.然而当时安德烈的话引起我痛苦的程度还不足以使我感到必须立刻把这些话看成是谎言.说到底,如果安德烈说的是真话(起先我对此也不怀疑),那么在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阿尔贝蒂娜的表象以后,我所发现的真正的阿尔贝蒂娜与第一天出现在巴尔贝克海堤上的阿尔贝蒂娜并没有多大区别,当时我就看出她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姑娘,后来她让我陆续看到了她的多种侧面,正如当我们逐渐走近一座城市时,它的建筑物的布局在我们眼前不断变化,以至后来在远处唯一能看到的宏伟的主建筑反显得矮小.逊色了,待到我们熟悉这座城市并能正确评价它时,就会发现,它的真正比例正是我们第一眼看到的远景所呈现的比例,至于我们走过的其余部分,只不过是一切存在物为抵御我们的视觉而建造的一道又一道的防线,我们必须忍着极大的痛苦,越过这一道道防线才能到达核心.再说,如果我不需要绝对相信阿尔贝蒂娜的清白是因为我的痛苦已经减弱,那么反之亦然,我不为安德烈透露的真情过分痛苦,是因为近来,我原先苦心树立起来的认为阿尔贝蒂娜白璧无瑕的信念已渐渐地.不知不觉地被一直存在于我头脑中的.认为阿尔贝蒂娜有过失的信念所代替.我不再相信阿尔贝蒂娜纯洁清白,是因为我不再有这个需要,也不再有强烈的愿望去相信.然而正是愿望产生信念,我们通常意识不到这一点,因为大部分产生信念的愿望都与我们自身共存,只有到我们生命终止时才结束,......但促使我相信阿尔贝蒂娜清白无瑕的愿望要作别论.那么多证据证实了我的最初看法,我却不信,宁愿傻里傻气地相信阿尔贝蒂娜的几句话.为什么相信她了呢?因为谎言是人类必不可少的东西,在人的生活中它起的作用与人类对享乐的追求所起的作用也许同等重要,而且前者受后者支配.人们说谎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享乐,或自己的荣誉,如果享乐被张扬出去会损害荣誉的话.人们一辈子都在撒谎,甚至对爱自己的人,尤其对爱自己的人,也许仅仅对爱自己的人撒谎.因为唯有这些人让我们为自己的享乐担惊受怕,而且我们也只希望得到这些人的敬重.我起先认为阿尔贝蒂娜有罪过,后来只因我的愿望调动了我的智力去怀疑这一信念,才把我引入了歧途.我们生活在电和地震的征象中间,也许必须竭诚尽力加以解释才能了解那些符号的真实意义.毋用讳言,不管安德烈的话多么使我悲伤,我仍然觉得,现实最终与我的本能最初的感觉相吻合,要比现实与后来因我的怯懦而在我身上占上风的盲目乐观相吻合更好些.我宁愿生活跟上我的直觉.何况,我在海滩上的第一天就凭直觉认为那群少女是狂乱的肉欲和道德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