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三)-第三部-盖尔芒特家那边-第二卷-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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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三)-第三部-盖尔芒特家那边-第二卷-第二章


  阿尔贝蒂娜不仅同我谈罗贝.福雷斯蒂埃和苏珊.德拉热,而且还主动给我讲述她家和安德烈的一个叔叔之间的一件事,大概是肉体的接触产生了一种透露秘密的责任,至少在一开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是这样,那时,肉体接触尚未引起口是心非,因而不用对我保密.在巴尔贝克时.她拒绝同我讲这件事,可现在她认为不应该让我感到她对我还有什么秘密.现在即使她最要好的女友在她面前说我的坏话,她也觉得应该告诉我.我坚持要她回去,她只好走了,但她觉得我太粗鲁,替我感到羞惭,因而强装笑容,表示对我谅解,就象一个女主人看到有人穿着短上衣来她家作客,勉强笑迎,心里却很不舒服.
  "您为什么笑?"我对她说.
  "我没笑呀,我是在对您微笑,"她亲切地对我说,"什么时候我能再见到您?"她接着又说,似乎认为我们刚才的行动是一种伟大友谊的前奏曲(既然习惯上必然导致这个结局),这是一种事先就存在的友谊,我们有责任发现和公开承认,只有这个友谊才能解释我们刚才的行动.
  "既然您准许,我一有可能,就叫人去找您."
  我不敢对她说,一切取决于我能不能见到德.斯代马里亚夫人.
  "唉!只好临时决定了,事先很难知道,"我对她说,"假如哪天晚上我有空,能叫人去找您吗?"
  "过一段时间就可以了,因为我就要和我姨妈分开进出了.但现在不行.不管怎样,我明天或后天下午到这里来碰碰运气.您有空就见我,没空就算了."走到门口,她见我没有主动亲她,甚感惊讶,就把脸凑到我嘴边,认为我们现在不需要有粗俗的情欲就能接吻了.因为我们刚才短暂的卿卿我我,是男女单独在一起心灵交感时可能产生的一种关系,所以,阿尔贝蒂娜认为,应该为我们刚才在床上的接吻意外而短暂地添上一层骑士和情妇接吻时的感情色彩,正如中世纪行吟诗人对于接吻可能构想的那样.
  这位可能被中世纪雕刻家刻在圣安德烈教堂门廊上的庇卡底(庇卡底是法国北部旧省名.)少女刚离开我,弗朗索瓦丝就给我送来了一封信,我欣喜若狂,因为这是德.斯代马里亚夫人的信,她答应星期三和我共进晚餐.这封署名为德.斯代马里亚夫人的信,对我来说,写信人与其说是真实的德.斯代马里亚夫人,毋宁说是阿尔贝蒂娜来看我之前我思念了整整一天的德.斯代马里亚夫人.这是爱情玩弄的可怕骗局.爱情一开始就唆使我们和一个不属于外部世界的女人,一个仅仅是我们想象中的女人玩弄这场骗局.况且,唯有这想象中的女人才永远听我们使唤,让我们占有,才能被同想象力一样随心所欲的记忆力变得完全不同于真实的女人,正如梦幻中的巴尔贝克不同于真正的巴尔贝克一样.我们通过想象创造了一个女人,渐渐地,我们非要让现实中的女人和梦幻中的女人相象,这就给我们带来了痛苦.
  阿尔贝蒂娜来访,耽搁了我很长时间,当我赶到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家里时,喜剧已经演完了.客人们从第一客厅里涌出来,边走边议论着盖尔芒特公爵夫妇彻底分居的特大新闻.我不想从侧面进攻人流,于是便在第二客厅的一张大安乐椅上坐了下来,等待女主人过来时向她问候.我看见公爵夫人从第一客厅走出来,身穿一件宽大的黄缎连衣裙,裙子上引人注目地别着几朵硕大的黑罂粟花,显得庄严,魁伟.想必看戏时她坐在第一排,所以比别人晚出来.看见她,我不象以前那样失魂落魄了,我母亲突然把我从一个旷日持久的幻梦中唤醒了.一天,她把手放在我额头上(就象她怕给我带来痛苦时习惯做的那样),对我说:"别天天上街去看德.盖尔芒特夫人了,你都成了大家的笑柄啦.况且,你看,你外祖母病得那样厉害,你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呢,何苦在路上等一个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女人呢",于是,她就象一个会施催眠术的人,使我摆脱幻梦,回到了现实,使我睁开了眼睛;她又象一个医生,让我意识到现实和责任,治好了我沉迷不醒的想象出来的疾病.第二天,我用了一整天时间同这个已被我抛弃的病痛作最后的告别,连续几个小时边哭边唱舒伯特的《告别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