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三)-第三部-盖尔芒特家那边-第二卷-第二章
"星期五您有空来参加小宴会吗?都是至亲好友,您能来就好了.帕尔马公主要来,她很迷人.要是不能让您会见一些可爱的人,我就不会邀请您了."
家庭在那些热衷于步步高升的不稳定的中间社会阶层是不被重视的,但在象小资产阶级和王侯贵族这些稳定的阶层中却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贵族阶级不能再企望高升,因为从他们特有的观点看,在他们之上什么也没有了."维尔巴里西斯婶母"和罗贝对我显示的友谊,可能使我在自给自足.永远生活在同一个小圈子里的德.盖尔芒特夫人及其朋友们的眼里,变成了一个我难以想象的能激发他们好奇心和吸引他们注意力的目标.
她对这些亲戚的家庭和日常生活了如指掌,知道他们的生活平淡无奇,同我们想象的迥然不同,如果我们有什么事被她知道了,我们的行为非但不会象眼睛里的灰尘或气管里的水珠那样遭到驱逐,反而会牢牢地刻在她的记忆中,多少年后,甚至连我们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却还会在宫中议论和谈及这些.当我们听到这些往事,会象在一本极其珍贵的真迹集中发现我们的一封亲笔信那样惊奇万状.
一般的风雅人可能会因上门打搅的人太多而紧闭大门.可是,盖尔芒特家并非门庭若市.陌生人几乎没有机会从他们家门口经过.如果偶然有一个陌生人登门求见,公爵夫人决不会考虑这个人能不能提高她的社交地位,因为这正是她可能给予别人的,而不是别人可能给予她的.她考虑的只是这个人的真正品质: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和圣卢对她说过,我有真正的品质.当然,如果她没有注意到他们对我从未能做到召之即来,或者说,没有注意到我对社交活动并不热衷,她也就不会相信他们的话了,因为一个不热衷社交生活的人,在公爵夫人眼中,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人".
应该看到,当有人谈起她不大喜欢的女人,例如谈到她的表嫂时,她脸上的表情会陡然变化."啊!她很迷人",她说,神态狡黠而肯定.她提供的唯一理由是,这位夫人曾拒绝和肖斯格罗侯爵夫人和锡利斯特拉亲王夫人认识.但她没有说,她,盖尔芒特公爵夫人也同样遭到了拒绝.然而这是事实.从那天起,公爵夫人经常想象这位很难结交的贵妇家中可能发生的事.她渴望在她家中受到接待.上流社会的人总是习惯别人希望和自己结交,谁要是故意避而不见,谁就在他们眼里成了凤凰,就会引起他们特别的关注.
德.盖尔芒特夫人请我吃饭的真正动机是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无视她的亲戚,不想和他们经常往来?自我不爱她以来,她是怎样想的?这些我无从知道.不管怎样,她既然决定请我,就要尽地主之谊,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给我看,而把那些可能使我今后不再踏上她家门的朋友,那些她知道十分无聊的人支开.当我看见公爵夫人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偏离她的航道,坐到我的身边,邀请我到她家去吃饭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个变化:我们没有专门的器官为我们提供情况,因此就认为我们不熟悉的人只会在难得看见我们的时候才想起我们.我对公爵夫人就是这样想的.然而,这种想象具有绝对的随意性.例如,我们在一个美丽而寂静的夜晚感到孤独时,会无穷地遐想,会看见形形式式的交际王后在遥远的星空沿着各自的轨道行进,这时,假如从空中掉下一张晚宴请帖或传来一阵喧哗,会以为落下了一颗刻着我们名字的陨石,因此而不安或快乐得惊跳起来,因为我们相信在金星或仙后星上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