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奇谈怪论:正因为爱多阿尔和劳的关系的纯洁竟使侯爵夫人大为发怒.很容易想象侯爵夫人那时的绝望,当她认为由于自己的不慎和她自认为慷慨的缘故,因而弄出一个危险的情敌.另一个奇谈怪论:劳看到爱多阿尔对她逐渐增长的尊敬,便开始蔑视自己.实际上这种自我菲薄是用不着的:劳变高尚了,她的天性是生来为善的.妓女比"正经的"妇女更使人感动;劳列塔的受难是高尚的,而侯爵夫人只能引起人们的厌恶......读者的厌恶,而在爱多阿尔呢,这种对自己心爱女人的凶狠感情是跟怜悯结合在一起的.
这样一来,爱多阿尔纠缠在两篇小说里:在一篇里是以喜爱为基础,在另一篇里则以责任为基础.他控制着两个女人的心,对于那妓女只是作为朋友,对另一个是鄙视,虽然还没有中止爱情.许多危险在威胁他:又是伏击,那是侯爵夫人设下的;又是密探,是劳过去的嫖客派遣的.什么都没有吓住他,他知道劳需要他道德上的支持.
可是爱多阿尔访问劳难道只是美德引起的吗?可能他"对自己没有完全说出来吧?"在一个只乞求容许爱他的迷人的女性面前,他能毫无所动吗?哪儿找得到对美丽的眼睛里流出的泪珠而不会震颤的硬心肠的男子呢?
爱多阿尔暂时离开罗马去伦敦,但又回来了.正好在这事件开始那时,小说的读者对于内幕还不知道,爱多阿尔注意到于丽的美丽,这在第一卷第六十封信里讲到过,然而那只是温柔的惊奇的感情,没有别的.爱多阿尔对于自己过去的情人不知感激而自责的同时,认为她的基本错误的原因是她对他的激情.可是认错的感觉很少能帮助爱情,因此他在劳那儿时,越来越发现她的许多优点.而且侯爵夫人已达到女人美貌趋于凋谢的年纪,而劳还很年轻和迷人.
这个戏剧性的事件的收场包含在《新爱洛漪丝》第五卷第十二封信和第六卷第三封信里.多么可惜,爱多阿尔把这已经差不多决定了的跟劳的婚事告诉了自己的朋友,当然,他希望作为偏见的敌人的圣.普栾会赞成这项决定.唉,感情自由的骑士竟是最平庸的道德家的鼓吹者.谁会想到象爱多阿尔和劳之间那样崇高的爱情,圣.普栾会坚决谴责:"爱多阿尔......竟是这样的婚姻!"毫无疑问,圣.普栾深信自己在履行"朋友的责任"时,他既帮助了爱多阿尔,也帮助了劳.但须知现实不是具有人所想的,而是人所做的那种客观意义."她将怎么样,......圣.普栾在为劳考虑,......她突然上升到这样高的地位?她过去那可耻的情形那时会一下子暴露出来.然而留在她的地位上,她能达到什么心灵上的伟大呢!"这种浮夸的言辞难道不是伪善行为吗?圣.普栾努力说服劳,要她作自我牺牲,这比夫妻关系能为她带来更大的快乐.如果任何理智的道理不能说服劳和爱多阿尔,他们依然固执己见,那么好,圣.普栾也预备采取强硬的方法,他要向"国家和警察机关"提出问题.他对自由思想的勋爵说:"不要忘记您是英国贵族,您想摆脱光荣头衔或者恭敬地对待人家的议论."那是民主派吗?不要缔结如此耻辱的婚姻!那难道是您做的事吗?难道您应该为自己选择这样的妻子?她应当不但是有德行的,而且还要是没有罪行的".从圣.普栾的嘴里听见断然的批判:"不管我怎样,我决不容许劳列塔.比萨斯卡雅成为蓬斯冬勋爵夫人!"这难道是卢梭心爱人物的话吗?
对于这一点,车尔尼雪夫斯基指出:"大家都轮流地重复同样的话,只有于丽并不那么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意见,或者甚至准备承认见到劳成为蓬斯冬勋爵夫人的可能性".(车尔尼雪夫斯基:《未公开发表的作品》,萨拉托夫1939年版,第477页.)实际上,于丽在致格兰尔的信里,比圣.普栾更人道得多,她对苦命人劳的情况和优点的评价说:"她富于感情和有美德,为了能象我们,她还需要什么呢?如果劳没有对青年时代谬误的回归,那么她会比我更少获得宽恕的权利吗?我能向谁期望找到原谅自己吗?如果我自己拒绝对她尊重,我能向人要求尊重我吗?"在小说第五卷第十三封信稍后的地方:"啊,人们的意见!人们的意见!丢掉你的枷锁是
何等困难!它始终叫我们倾向于不公正:现在的恶遮蔽着过去的善......"
内心矛盾的牺牲,也象于丽加给他的道德观念一样,圣.普栾经常引起读者在整个小说过程中的同情,也在他干涉爱多阿尔和劳象他所设想的"错误的一步"时引起奇怪的不愉快.如此的不愉快,以致连他的女指导员都张皇失措了.她承认她很难赞成爱多阿尔的婚姻,也很难赞成他的朋友参加进这件事情中去.(D.毛尔奈在其关于《新爱洛漪丝》的研究中指出:卢梭没有改变圣.普栾和于丽的信的基本文字.只有爱多阿尔.蓬斯冬在原稿的一种样张里取得于丽和圣.普栾的同意,使劳拉结了婚并带她到克拉朗.在最后的版本里劳拉拒绝了结婚.) 我们是从爱多阿尔给伏尔玛尔的信里知道圣.普栾怎样干涉的.这时侯爵夫人由于激动而生病了,她不愿在自己家里见到爱多阿尔,而且不久就死了.爱多阿尔决定跟劳结婚,带她到"尊敬有德行的人"的远方去,带到英国自己牛津夏亚的家里去.但圣.普栾赶在爱多阿尔之前.圣.普栾跟劳的谈话里打动了她舍己为人的思想,终于消除了她心中追求幸福的念头,达到了连宗教的盲目迷信者也认为是反人性的目的.劳在这番谈话后已经不象从前那样快乐地会见爱多阿尔:她恐惧地向圣.普栾那方面投出目光,眼里噙着泪珠.圣.普栾多么狠心!他强迫劳写信给爱多阿尔......拒绝嫁给他:"我以责任的名义牺牲自己一切的幸福.残忍的牺牲,但靠了它,我忘怀了我年轻时忍受的耻辱".劳迄今为止在修道院里是寄宿生,现在她剃度为修女了.
在十八世纪,故事难得有人注意.(如果不把一个想把故事改编为剧本的德国作家的乏味企图计算在内,那里注意多数注意它的轻浮的访问者.各种的夫人.修道士.修女身上而不注意爱多阿尔.蓬斯冬.(J.Albrecht.Lauretta Pisana.1792))1780年以前能够读到它的只有罗森堡公爵夫人,是卢梭作为《新爱洛漪丝》手抄本的附录,当作礼物赠送给她的.因为卢梭担心在故事中对侯爵夫人性格有些讨厌的描写可能被看作是描写公爵夫人的,所以故事的原稿被作者毁掉了.好在公爵夫人没有找到自己的性格象侯爵夫人的地方,便把手抄本交给了日内瓦的出版商.伟大的百科全书派中没有人读过《爱多阿尔.蓬斯冬阁下的恋爱史》,他们习惯于分清道德和不道德的区别,未必会赞成它.好象只有狄德罗能够重视卢梭的这篇故事.狄德罗的小说《宿命论者雅克》的插入的故事有一点象关于爱多阿尔的故事的情节,那是在《新爱洛漪丝》以后二十年写的.狄德罗的书里,德.拉.包密列夫人利用妓女狄刻诺阿,想叫自己的情人德惹尔西回心转意,或者至少为他的轻浮行为作报复.可是如果包密列夫人令人想到侯爵夫人采用"诓骗"自己情人的那种手法,那么蓬斯冬在道德方面不可比拟地超过德惹尔西先生,而劳也同样比狄刻诺阿姑娘在心灵上更感人和丰富得多.此外,卢梭的故事里,贫贱的妓女和富有人们的世界之间的冲突逐渐成为主要的问题,而在狄德罗那里,贵族女子被拒绝的爱情的苦恼始终放在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