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普栾用玫瑰的色调这样描写了伏尔玛尔夫妇的农村生活,给了它以欢乐.殷勤好客.舒适的特征.小说作者所创造的自然经济乌托邦的想象是多么激动人心,可以从他在蓬斯冬勋爵领地......在约克伯爵的一处领地复现中看得出来.但这是没有生动插图的文字;圣.普栾到过的上瓦莱可以给我们看到这种图画.那边土地所生长的一切对于主人"正直的生活"已完全足够.山民们按照自然规律,遵守着明智的习惯,丰饶的产物他们不去出售,因为他们知道一出现金钱,他们就会变得更贫穷,因此不让开发区里的金矿.在家里,下人跟主人一块儿吃饭,他们的妻子和女儿在旁递送饭菜.
上瓦莱已经不是以地主为首的村子而是单一的富裕农民的族长制地区.这地区没有被国家赋税和世界市场所破坏,是个奇迹,它保持着生活方式的单纯.性格的平衡."幸福的安宁".还可以补充"大公无私":例如外地来的客人可以无偿地就食.同时卢梭对于这习俗的智力的保守主义.丈夫对妻子和父母对子女的专制主义却保持沉默.让—约克的脑筋里是否想到了跟无知识的族长制的高尚道德结合的常常是要靠反动力量来帮忙.在小说《新爱洛漪丝》出版了一个世纪之后,恩格斯嘲笑那些赞赏"道德纯洁的"瑞士牧人.唉,羊的脖子上挂着安宁闲逸的铃铛,阿尔卑斯的小茅屋和可爱的虔诚,并不妨碍他们受雇给路易十六去保卫巴士底监狱以反对法国人民并枪杀圣.安东尼郊区的工人.甚至这些牧人反抗奥地利的压迫奴役(关于这种斗争卢梭是知道的),在历史上也是反动的,因为它的目的是保卫"僵硬的地方利益",维持"野蛮反对文明".而且这些山民的族长制的纯洁本身也是不巩固的:"刚刚知道一点什么叫金钱之前",他们"就变成了最贪婪和狡猾的地主了".(《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第350—355页.) 然而如果那些卢梭的研究对伏尔玛尔的田园诗般的村镇赋以太大的意义的话,那他们就错了.这只不过是《社会契约论》的作者的思想的一次曲折:但也许封建主义专制的缓和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实现的?这种安闲的田园生活在《新爱洛漪丝》的情节上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因此我回过头来再谈谈于丽和圣.普栾的没有成功希望的关系.
然而既不隶属于小说本身但又像我们以后看到的那样跟它奇特地交织着的故事,暂时阻碍着我回头过来.《爱多阿尔.蓬斯冬阁下的恋爱史》第一次在1780年日内瓦版发行是在作者死后.这篇故事是卢梭文学散文的杰作,它的结构比书信体更具有某些优点,有更多的激情.直率性.抒情性,但具体地看得见的行动则嫌不足.把故事纳入小说的困难是如此之大,所以卢梭虽然认为这样做有必要,却"长期动摇不定".卢梭后来回忆说,"按格调"跟小说不同,关于爱多阿尔的故事可以"破坏它的动人的单纯性".这一思想也表现在故事开头的话里:"爱多阿尔阁下在罗马的奇特的遭遇是如此不同寻常,要把它们跟于丽的爱情事件混在一起而不损害它的单纯性是不可能的".
现在请看爱多阿尔在罗马发生的和根据《新爱洛漪丝》中的几封信能模糊地猜测到的事.我们对小说暂时搁下不谈.这件事不发生在信奉基督教的瑞士,也不在商业的英国,而是在艺术.诗歌.音乐的国家......爱多阿尔是它们的大欣赏家,......的意大利,这并非是偶然的.他在那里跟一个那不勒斯妇女.侯爵夫人结交,热烈地爱上了她,也引起了她同样热烈的感情相回报.侯爵夫人以寡妇的身分在家里接待爱多阿尔,这不过是掩人耳目,因为他们俩在罗马都是外地人.当爱多阿尔向她提议要她嫁给他时,侯爵夫人拒绝了他的求婚,推说信仰不同:他是信仰英国国教,而她是信奉天主教,只有他们彼此深刻的激情为婚外关系辩护着.但爱多阿尔突然知道她情人的丈夫还活着,而且是德国皇帝军队里的军官.爱多阿尔责备侯爵夫人进行双重欺骗,他和她合法的丈夫都成了欺骗的牺牲品,便决心跟她断绝往来.但等到侯爵死了以后,爱多阿尔已经不想结婚了.他很难相信她的丈夫死于负伤而不是由于受到了沉重的侮辱,并感到对他的死自己应有责任.
说蓬斯冬的情人是个不道德的女人,那是毫无疑问的.然而道德在这里是软弱无力的."假如淫荡的本性能改变,那么侯爵夫人的心灵就会改变"......即便像蓬斯冬这样的人也不能使她变得高尚.但须知从另一方面看,他自己也不能跟侯爵夫人一刀两段,她对于他的力量现在仍然是巨大的.能用什么逻辑来解释两个如此对立的人彼此吸引的非理性的力量呢?
这样,侯爵夫人和爱多阿尔的会面继续着,虽然他们之间过去的亲近已经不可能了.现在侯爵夫人本来可以谈结婚的事了,但是爱多阿尔不愿这样,而且对自己的决心很坚定.他可以为情人献出生命,如果决定了,他"可以为责任而牺牲情人".侯爵夫人想解除爱多阿尔设置的道德上的障碍的一切诡计以及刚刚激起的彼此的吸引,但都是白费力气.侯爵夫人具有热烈的南方气质,又习惯于情感上的享受,却没有可能跟爱多阿尔分享.有一次她脑筋里产生了一个反常的思想:爱多阿尔不愿跟她品尝肉体的快乐,那末至少让他"从她手里"来品尝它,让它成为她的贡献和她的牺牲;爱多阿尔可能跟她作柏拉图式的来往,而决定跟娼妓作肉体的联系.
于是侯爵夫人在罗马找到一个妓女,想靠她来实现自己的计划.罗马姑娘劳.比萨诺......大家叫她劳列塔,爱多阿尔和侯爵夫人常常三个人一同吃饭.不久爱多阿尔到她家去看她,可是出乎他的意外,她拒绝了他的要求并从他的怀抱里争脱出来.原因在于侯爵夫人和爱多阿尔的"爱情的形象"唤醒了她从前不知道的感情.爱多阿尔和劳的关系慢慢变成另一种性质.劳爱上了他,这是她生活中的初恋,因此她恐惧地想到爱多阿尔可能把她当作一个肮脏职业的妇女一样碰她.他越来越注意到她眼睛里的痛苦和受难的表情.失足的女人心头带着爱的感情在重新产生贞洁,仿佛恢复了永远被破坏了的道德的感情.爱多阿尔也可以爱劳,但须知这样的爱会同时既贬低了她,也贬低了他.劳也感到了这一点,并大为恐慌.她现在跟爱多阿尔接近:在幸福的爱情的合法的奖赏里,她会看到自己耻辱的反光.劳的新生引起了爱多阿尔深刻的同情,但除了怜悯,他能给她什么呢?爱多阿尔访问劳时,既不能爱她,也不能拒绝她的爱情.
劳现在看到世界秩序的卑劣:社会保护女性的名誉,而那些丧失了它的人却成了无保障者.被抛进穷困和富有者的寄生虫的腐化的泥坑里的劳,被打上了受排斥者的烙印,而这就永远阻止她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劳的唯一出路......隐藏进修道院,但即使在那里她也感觉不到安全:要知道还有关心她卖淫的男人.在修道院里,劳被一切多情善感的心灵能抓住的激情所冲击;只有可能使她成为幸福的人不在这些激情的链条中.然而,她依然在期望什么,她自己并不知道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