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八封信
圣.普栾认识于丽后已经过了六年.他所爱的女人现在已属于另一个人.现在,失掉了情人却得到了忠实朋友的她那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应该使他获得安慰.在于丽面前非此即彼的抉择:跟心爱的人结婚并跟贵族的环境决裂,或者强制自己并做不愿意的婚姻的奴隶,......她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来表达:对家庭责任的诚实和忠贞或者"自由恋爱"的耻辱.原来是:对圣.普栾的爱情是"诱惑她的罪恶",而同上了年纪的伏尔玛尔的婚姻唤醒了她的"贞洁的感情",这对于她表示"回返到自己本身","向美德的复活".原来是:对圣.普栾的爱情孕育着不固定的危险:事实上如果她在第一个情人面前不能坚定不移,又怎能抵抗另一个情人呢?于丽对自己暗示,不可能保证她只爱一个圣.普栾;感觉的爱情是短暂的,它也许在她面前揭开罪恶不可避免的道路......从情人走向堕落的女人的道路.于丽在完成这种非常奇特的结论的链子时,以修女的逻辑给自己带上悔罪的枷锁,声称自己对圣.普栾的爱情是种错误,是自己和他的罪恶,需要赎罪.后来于丽会用完全的《福音书》的语言说,人没有苦难的生活一般是不容许的,真正的幸福只能属于幻想和精神的天国.
于丽的"大彻大悟"要感谢自己的上帝......"最高存在"."在地上她找不到可以满足她",她那"总不能满足的精神便在另一个地方寻求充实;升高到感觉和生活的源泉,她失去了干枯和萎靡".的确,于丽的宗教是自由的;当她想到和希望的时候,她就同上帝"谈话".很容易猜到,小说的女主人公是"萨伏亚副主教的思想观点的一致者".这样,于丽把十七世纪宗教思想非官方流派有关的特.拉.莫特-琪雍夫人的自传弄到了手.在这本书里,作者所讲到自己的一切都作为她论断关于诱惑夏娃偷吃苹果的魔鬼.神秘的预兆和奇迹."内心的祈祷"和"沉默的祈祷".受苦的必要和利益.通过它可以在自己心灵里发现上帝的狂热.梦幻和幽灵.精神妊娠和走向基督最短道路的儿童般天真,等等的根据.于丽看完了这本书,给它下了断语:"我不认为过分笃信上帝如此值得称赞......我不喜欢把它作为夸耀,把它作为一种工作来代替人们的一切其他工作.我认为假如琪雍夫人......完成自己家庭主妇的责任,并用基督教精神教育自己的孩子们,合理地处理自己的家务,这比编写笃信上帝的书,跟主教们争论,最后由于某些谁也看不懂的胡言乱语而被关进巴士底监狱要好得多".
可是于丽虽然是虔诚派和一切神秘主义者的敌人,虽然她不需要宗教仪式......她只在家里祈祷,然而宗教信仰是她精神生活的中心.不过于丽的语言也有些象民间用语.她拒绝个人的幸福,理由是必须常常想到"其余的人".这里于丽仿佛读过卢梭的《社会契约论》,认为对于每人的激情没有某些限制,是不可能建立公正的社会秩序的.按照于丽的观点,"缔结婚姻不是为了彼此的思念",而是为了共同履行公民生活的义务.合理建立家庭并好好教育子女.卢梭为《新爱洛漪丝》这个题目所作的脚注是多余的......虔诚的女主人公完全同意他的思想方法.
还在小说第四卷开始前,圣.普栾在爱多阿尔帮助下,参加英国海军上将安逊的舰队,完成了环球旅行.因此圣.普栾有可能看见了远处在腐蚀人的文明以外的一些国家.圣.普栾遍历了两个半球,到过墨西哥.秘鲁.巴西.非洲,到过许多其他地方,那里还留有从前强大的民族的可怜的残余,他们的土地遭到为因宝物和金子而来的"文明的"和贪婪的欧洲人所践踏和劫掠了.当于丽进入窄狭的家庭生活时(那在她是个崭新的环境),圣.普栾跨入了全人类巨大的"行星的"世界.他从前只想到自己的幸福和自己的痛苦,现在他丢下了小小的瑞士,观察着全体民族的苦恼并放弃了自己的人们.从而在精神上升华到更高的阶段.然而要他完全忘掉于丽是不可能的,她的面孔就象在他身旁一样出现在他的记忆里.他从前也不止一次较远地离开自己钟情的对象......有时到瓦莱,有时到巴黎,徒然想消除自己心头的不安.在更为遥远和充满危险的旅行里,他希望治愈自己精神上的创伤.唉,虽然圣.普栾研究了地球的全部纬度,虽然他的生命常常十分危险,虽然他在地球上的漫游给了他许多丰富而有趣的印象,他的心却找不到平静.他初次体会到世界文学关于自己主人公说过的话:"我现在到处是被流放者"的话是真实的.
又过了六.七年.从于丽给格兰尔(她的丈夫已经死了)的一些信里我们知道,于丽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做母亲的快乐帮助她减少了她心灵损失的痛苦.当她看到孩子们连同丈夫围绕着自己时,她感到自己周围的一切"散发着美德",这就能够把她"关于过去错误"的思想从她的意识中赶走.于丽深信过去的爱情不再留下什么,便为圣.普栾阴暗的命运悲伤,他多半在流浪中死去了.在于丽给格兰尔的信中偶尔发出关于失去了的幸福的伤感的回忆:他有多么好的心灵!他多么能够爱!......
不久格兰尔收到了关于圣.普栾的消息:他活着而且居住在日内瓦湖畔.从于丽的丈夫伏尔玛尔发来的信,对于圣.普栾完全是意外.在这封信里圣.普栾得知,于丽把自己的秘密向丈夫说明了,后者不怀疑圣.普栾是个值得于丽热爱的有高尚风度的人.此外,伏尔玛尔决定跟圣.普栾做朋友,邀他来自己的家里,那里充满着纯洁与和平.真诚和好客.这样,在圣.普栾面前站着已婚的于丽,做了母亲的于丽,不属于他的于丽.脸上天花的瘢痕使她变得对他更可爱.于丽也发现圣.普栾从前所没有的丈夫气.结实和稳健;他有了些改变,黝黑得象个摩尔人,长起了胡子;他脸上的瘢痕令人想起他们恋爱事件中最动人的插曲之一.现在圣.普栾和于丽之间的关系已不可怕了.她重新获得了他,但如今他们是朋友......再不会更多些.于丽向丈夫讲述了她跟圣.普栾之间进行的一切交谈,把他们的信给他看;伏尔玛尔对于丽和圣.普栾的信任是无限的.
可以认为于丽从现在起心灵的安定已有了保证.唉,实在说来,她自己并不感到幸福,而这是自己美德胜利的意识硬拉给她的.据聪明的格兰尔的观察,于丽身上结合着"非常多情的姑娘同有罪的妻子的不忠贞行为的弱点".伏尔玛尔有一次故意因自己有事离家几天,让于丽和圣.普栾两人单独留着.有些类似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第三十三章加入的故事《论轻率的好奇》所说的.那里讲一个佛罗伦萨的贵族,他决定"像用火来考验黄金一样"考验自己妻子的美德,选择了自己的朋友作为这种冒险事情的工具.伏尔玛尔实行的是更为冒险的试验,因为塞万提斯笔下的人物是年轻的,而且妻子爱他,但伏尔玛尔已接近老年,而于丽从来不爱他.她请求自己丈夫回来,给他写道:"伏尔玛尔,我想我是值得您尊敬的,可是您的行为并不值得人家赞扬,您也残酷地戏弄了自己妻子的美德"(第四卷第十六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