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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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的狼

  小嵬一天天长大了。刚来时它还不能吃整块的东西,我用面粉糊糊糜子米汤喂它。食物是用咱们连队这一片东倒西歪的房屋的旧门窗破木板跟远方公社的老乡换的——这些东西还真不少,拉了好几马车。开始我还担心会落个破坏公物的罪名,怕突然有人来管,但却一直安然无恙。换来的米面肉蛋够我消费好一阵子呢。

  小嵬跌坏的腿很快就好利索了。两月后,它那身棕色的茸毛变成灰黄的颜色,身体壮壮的,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一副憨憨傻傻的样子,甚是招人喜爱。我为它取了个名字叫阿欢。它一双尖尖的耳朵,非常的灵敏,一百米开外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就颠颠地跑来,在我的脚下打滚撒欢,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我的忧愁和寂寞由于它的出现减弱了许多。在这荒蛮原野上,我们心心相印唇齿相依。

  北国的春天迟迟地到来了,为日后的生计,我翻掘了两亩田地,种上了糜子大麦和蔬菜,又用些砖木檩料换回了几只羔羊,我做了较长远的设想:尽快发展起一群绵羊,有了经济的基础再作返城的图谋。

  阿欢渐渐成年,路也走得稳了,腾跃翻滚十分矫健。它承担了看护羊只的任务,白天晚上极认真地尽着职责,我真弄不清它到底是狼是狗了,心里一直把它当做可信赖的朋友。阿欢虽然长着尖牙利齿,却绝没有过非分的行为,跟羊们厮混在一块儿亲亲热热,有一只小羊摔死了,我将那嫩肉割给它吃,它却不肯张口,眼里还有怜惜的湿泪朦胧出来。

  “阿欢到底是狼还是狗呢?”我急迫地想知道底细。

  秀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好像不愿马上捅破这美丽的神秘。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我感觉到下面会有个蕴含丰富的故事。

  她以缄口不语的方式向急切的我卖了个小小的关子,尔后又娓娓地讲述下去。

  莺飞草长的初夏的一天,一位黧黑的汉子骑一匹高头瘦马来到了我们的住地。阿欢发现了他,嗥叫着冲过来试探他的虚实。这位不速之客居然拔出了腰刀向阿欢挥舞,阿欢便与这位不善的来者展开了搏斗。汉子有很好的刀功,体力却明显不支,多亏他胯下的大马机敏灵活才未被阿欢伤着。我听到动静从屋中出来,目睹了这尘土飞扬的场面。我这是第一次见到阿欢的实战与勇猛,它前腾后跃左攻右闪,一副不获全胜势不罢休的气概。我没有马上制止这场恶战,想好好看看阿欢精彩的表演。渐渐,那汉子的刀法显出了混乱,身体也晃晃地愈发疲软。如若再袖手旁观怕要生出危险,我便大声喝唤阿欢,它骤然停战,那汉子却神松意弛一头栽下马来。

  我赶忙冲上前去察看情况,汉子汗水透身虚弱地大喘粗气,我慌忙将他拖进屋中避开旷野的寒凉,将热茶灌给他喝,他慢慢地平缓了气色。

  开始作交谈了。我知道他已经两天一夜未进米水。他是从外省的穷乡为找糊口的饭食闯荡到草原上来的。他以为凭自己一身强健的筋骨不难挣到足裕的衣食,干过渔工,做过瓦匠,扛过粮袋,搬过窑砖,后来在采石场打眼儿放炮。半月前的一天,因受不住工长的欺侮,一阵激烈的口角之后,愤怒地动了拳脚,惹下了伤人之祸,便仓皇逃了出来,无方向无目的地碰撞着栖身之所。眼下盘缠已尽,前景茫然,如此窘态又无颜见家乡父老,真有些山穷水尽了。

  烧了饭,煮了肉,他狼吞虎咽地填圆了肚子。气色便有些红润了,说话的底气也足壮了许多。但他却依然在我的铺垫着厚厚的干草的床褥上偎卧着,像是分外珍惜这难得的松软,来卸掉那一身沉重的积劳。

  羊油灯忽忽悠悠地燃起来了,屋外已是一片昏暗。我的心在静静悄悄中颤动得有些急促,是因为这个男人。男人的喉咙里起了微微的鼾声,我六神不安地瞅着他。忽然,他动作极大地翻了个身,油灯的光焰随他手臂的起落熄灭了。

  这一夜我们睡在了一起。第二天我们还在一起。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的虚弱已完全消失,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他感到很满足很惬意。我们一同到地里去耕作,晚上天南地北地扯些各自的经历。空气中朦胧着温馨的清雾。他终于说了不想离开我的话。我以欢喜的眼神表露了内心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