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天,正是风和日丽的上午,天上飘着淡淡的几片云,阳光洒在村庄上一片金黄。
葛副乡长来了。
乡派出所的警用面包车闪着蓝光开道,老葛坐着紫色桑塔纳轿车跟在后面。村主任老成、村委会的三个人加上板兰娘,还有十二个联防队员,站在村头迎接。板兰娘和联防队员们外衣的腰上,系着宽窄不一的皮带,右臂上戴着写有狐狸坡村联防队员字样的红箍箍。
村庄的狗们也很识相,知道葛乡长他们来,要为它们撑腰壮胆,都从家中跑到村头疯闹着。鸡鸭鹅也都摇摇摆摆,“咕咕嘎嘎”,成群地跑过来凑热闹。
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娘们儿三五成群地搂脖子抱腰,嘀嘀咕咕,嘻嘻哈哈,在村头指手画脚。
葛乡长下车了,五十多岁的样子,方方正正、红红亮亮的脸,中等身材,壮壮的,典型的车轴汉子。他一下车,就用大嗓门喊同志好!声音十里八村都能听得见。老成就领着狐狸村的人们,一顿“呱唧呱唧”鼓掌。葛乡长率检查团一行人,向大家挥手致意,有点效仿大领导的神态,和列队的人们一一握手,之后在村里转了一圈,就由警车开道直奔坡后十八户的杠子爷家去了。
杠子爷正蹲在院子里眯着眼睛晒太阳,见来了这么一大群人,着实吓了一跳。小黄狗不知好歹,“汪汪”一顿乱叫着。杠子爷喝住了狗,龇着大板牙,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警用面包车中,下来了一个叫阎教导员的,领着三个警员,没有理会杠子爷,两个冲进屋内,两个冲进仓房,翻箱倒柜地搜了起来。
十多分钟过去了,他们几个出来了,向葛乡长摇摇头。葛乡长用眼睛狠狠盯了杠子爷半天,没有说话。
杠子爷屈膝,龇牙,似笑非笑,眼睛眯成缝,也看着他。良久,葛乡长吐出了一句:“检点一些。”
杠子爷一哈腰,又把牙龇得更大了,笑了。
检查团从十八户回到狐狸坡,派出所的人和乡里抓民政、党群、治安的三个助理,还有村委会的,一共十几个人,都到老成家陪老葛吃饭。
老成蔫头巴脑,心里可有小九九了。狐狸坡还有个村书记叫陈宝,就是因为老成抱着葛副乡长这棵大树死死不放,整不过他,索性挂个名,到县城儿子家哄孙子去了。那葛副乡长是谁呀?是乡上王书记的三门亲家,关系铁着呢。虽然是个副乡长,但是管常务,比乡里的副书记都大。老成抱着这棵大树,不显山不露水的,自己家前后院六间大砖房用的红砖,可是一个子都没花,那是那年以建文明村的名义要的。就连人家前后两趟房之间,七八米长的院落都砌成一人高的院墙,而且院子里除了为了乘凉栽了几棵杏树,树下见着土外,其余的全都是红砖铺地。但老葛也有个特点,就是一事一办,一把一放血,一次性找齐,下次再办事,还得重新打点。
虽然是秋天,但太阳老人家火辣辣热情正高,人在院子里站一会,头皮就晒得直冒油。
老成特意杀了只羊,由他的老婆三春亲自掌厨,做了六道以羊为主的大菜,什么红烧羊排、溜羊杂、孜然羊肉、蒸羊血和扒羊脸等等。人家三春的手艺非凡,那是和她老父亲,就是正在乡里开河口子筋头巴脑饭店的郭老板学的。上次老葛请板兰娘他们吃饭,就是在那儿。
白酒是老成从老丈人的饭店取回来的小烧正流,用二十斤的塑料桶装着。啤酒也搬来了四五箱子,先用篮子吊着,放到院里的井里用凉水镇上。
村里联防队的三个小组长留下来打下手,又留下了两名联防队员在大门口站岗。
葛副乡长手端着小青花瓷碗盛着的白酒,来了个开场白,他说:“你们狐狸坡的百姓是高素质的乡民,天天心里装着平安,月月心里想着平安。政策好,百姓富了,人人要过和谐的生活。但是狐狸坡的枪声,警示我们,治安这根弦还不能松,还要绷紧。枪必须得查,一查到底。这里要插一句,狐狸坡的村主任老成和治保主任板……不对。”他低头想了一会,道,“对,胡一珍同志,能够及时提供线索,积极观察治安新动态,在这里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