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看到的情况和一同去的那个弟兄交代明白了,让他先回去,我蹲在警察署对面的路边上继续卖鱼,想看看晚上门口到底有几个人执勤站岗?天傍黑的时候,马路上走过来一队日本兵,扛着枪,排着整齐的队伍,旁若无人地沿着那条青石路一直朝着南大营方向走去,钉着铁钉的反毛牛皮鞋底儿击打在青条石上,发出整齐的“咔咔”声。
等到那队鬼子兵过去以后,又过来两个背着长枪的警察直接进了屋,随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挎着短枪的警官。那个警官看见我在卖鱼,穿过马路,径直朝我走来。
到了我眼前,那个人也不说什么,蹲下挑了一条七八斤重的大鲤子,还有两条鳊花鱼起身要走。本来我没想吭声,让他把鱼拿走算了。可是,我当时实在看不惯他这种狗仗人势、耀武扬威样子,张嘴把他喊住了:“哎,长官,你还没给钱呢!”
那个人站住了,可是并没有从兜里掏钱,而是扭着头死死地盯着我,突然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我咋没见过你呢?”
我说:“江里打鱼的多了去,你能都认识吗?”
“妈的,我就是管这片江面的,哪个人我不认识!”说着,他掏出了枪,指着我说,“走,跟我到署里去一趟!”
“去哪个署里?”我这才发现自己惹了大麻烦,故意装糊涂地问。
那个伪警官见我不想去,过来推我一把:“八格牙路,快走!”
他妈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国人了,连骂人也是鬼子话。这个王八蛋,连自己的八辈祖宗都忘了!我慢吞吞地走在前面,那个端着匣子枪的伪警官跟随在我身后,不时地在后面推搡我一把,让我快点走。趁着那个警察没有防备的工夫,我悄悄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攮子,猛地转过身,把手里的攮子抵在了他的小腹上,朝上猛地一捅,刺进那个伪警官的肚子里。那个家伙一声惨叫,随后躺在地上。来不及看那个伪警官到底是死是活,我撒开两腿,使劲儿地朝江边跑去。
刚跑出去没有多远,在我的身后传来一阵惊恐的喊叫声:“杀人啦,杀人啦!……”
我散开脚丫子沿着大路朝前面跑了一段路,然后转身钻进了一条胡同,很快就把哨子声、喊叫声和枪声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从江边去警察署的时候,我基本上把这段路弄明白了。从这里再穿过几条僻静的小胡同,然后跑过江边的一片开阔地,直冲下江堤,跳上渔船,借着夜色的掩护,很快就能返回江北岸。
我正跑得带劲儿,冷不防,从旁边的一条小胡同口窜出来两个警察。其中一个,猛扑上来,一把将我抱住。我本能地一晃膀子,把那个刚抱住我的警察甩了个趔趄,一头撞在胡同旁边的青砖墙上。我撒开丫子继续朝前跑,两个被我甩开的警察在后面连着开了两枪,有一颗子弹射在我身边的墙上,溅起一团火星。
那两个警察见没有打中我,拼命地吹着哨子,很快把那些在后面追赶我的人招了过来,子弹尖锐的呼啸声在我身边和头顶上掠过。我不敢顺着直路继续朝前跑,连着转了几个弯,这才冲出了最后一个胡同,几步穿过江边那片几十米宽的开阔地,刚准备奔下江堤时,觉得像有人从后面猛地推了我一把,右肩膀顿时失去了知觉,手也变得不太好使了。我估计自己肯定被子弹打中了,随手摸了把自己的右肩膀,回手一看,上面全是血。我没有停下来,也不敢停下,仍旧继续朝前跑。
几步蹿下了江堤,我一只手解开拴船的缆绳,把渔船推进水里,随后跳了上去。
跳上了渔船,因右臂负伤了,只得用左手划船。渔船在江里直打转,怎么也不肯朝前走。眼瞅着那些追赶我的人已经影影绰绰出现在了江堤上,冷汗顿时冒出来。正在这时,一个人出现在我的身边,还没等我举起枪,那个人已经跳上了渔船,上来拉了我一把,压低声音说:“是我……”
我这才认出来,原来登上渔船的人竟是今天早晨碰见的月仙。这工夫,她已经操起两支船桨,紧划了两下,渔船从那艘停泊的大船前面绕过去,随后贴在大船的外侧停住。月仙在后面推了我一把:“你赶紧上去,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