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地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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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地三尺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女记者兴奋的声音:“他们活着!他们活着!”

  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惨淡的笑,他们活着,我将死去。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他犹豫了,他的生命之火似乎在那一瞬间被点燃了。他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阳台,失魂落魄地坐到电视机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看。

  那个人去哪儿了?

  说话的那人去哪儿了?

  那是他吗?

  一个半小时,很长也很短,他坐在电视机前等了一个半小时,终于等来了他要看的东西。那是在一家医院,矿难幸存者被集中收治在这里,顺宁电视台的记者正在采访劫后余生的伤员。记者将话筒伸向一个躺在床上的人,那人见到记者来了,连忙将脑袋偏向一旁躲开镜头,就在那一瞬间,他看清楚了,就是那个人!

  是的,就是那个人!

  十三年了!

  但是他依然记得那个人!

  他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仰头大叫道:“爸——”

  晚上八点多,十二辆救护车呼啸着冲回医院,一群医生护士簇拥着十二副担架疾步匆匆地奔进病房。十二个幸存者都无大碍,医院院长说,这是该院收治的最后一批伤员,剩下的伤员被送到其他医院了。现在,最后被困的八十六人已经有八十一人获救,发现了五具遗体。院长感叹说:“这是救援史上的奇迹。”

  采访完已经快十点了,陈巧媚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外走。一出住院楼的大门,一群家属便立即围上来,一个个泪眼汪汪地问道:“请问,王来华是送到这里的吗?”“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刘成文的?”“李福伟在这里吗?”……一连串二十几个名字涌了过来,陈巧媚实在招架不住,说道:“对不起,我们没有问名字。”

  掘地三尺(2)

  一个满脸凄惶的中年妇女问道:“我老公左眼眉心长了一颗大痞子,你看到他没有?”

  陈巧媚摇摇头说道:“没看到,不过他们都是灰头土脸的,没准把痞子盖住了。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两个保安满脸煞气地走过来,挥舞着手吆喝道:“散开了散开了,别挡着大门,影响医院秩序。”

  一个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挤到陈巧媚面前,他的眼眶红肿声音颤抖:“两位记者你们好,我想问一下,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孟培根的人?”

  “对不起,我们真的没问他们的名字。”

  “就是你们第一个要采访的那人,他看到你把话筒伸过来,还把脑袋转到一边去了。他是不是叫孟培根?”

  陈巧媚说道:“你都看到他了,怎么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陈巧媚说道:“他都不肯接受我们采访,我们更不可能知道他名字了呀。”

  “哦,哦,”年轻人凄楚地点着头退到一边,“打扰你们了。”

  年轻人决定等待,而且他并不孤独,住院楼的门口围了三十几号人,他们都是伤员和死难者的亲人。听说庄家沟煤矿发生渗水事故后,他们就在几个医院间转来转去,希望早日得知亲人生或者死的消息。他们已经在各个医院门口徘徊十天了,今天最后一批人被救出井,他们多希望自己的亲人就是那八十一个幸存者之一啊。为了这一点点希望,他们要继续守候,哪怕保安的眼神让他们心惊肉跳,他们也决不放弃,因为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夜风很凉,地上很潮,但是他睡着了,席地而坐倚在墙上,眼角带着泪,嘴角挂着笑,他做梦了,梦见了父亲。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多,他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了,一批病人出院了。

  苟安坐在一辆面包车上,指挥着司机悄无声息地将车停在住院楼后门,然后将十二名伤愈的工人接下楼来。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当面包车开到出口的时候,却被家属们拦住了,车外是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哭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