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啊,你在车上吗?我的老梁啊,你在车上吗?”
“大有,你在不在啊?大有,大有,你在里面吗?”
苟安打开车窗说道:“不在不在都不在,到其他医院看看。”他关上车窗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一接通他就破口大骂,“你们干什么的?还不到出口来看看。”
过得片刻,先前住院楼门口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和保安一起赶来,吆喝着:“让开让开,这里没你们的家人。”
老闷儿睡得很香,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他都见过,所以他没有像其他工友那样提心吊胆坐卧不安。昨天晚上到了医院,他脑袋一碰到枕头就立即呼呼大睡,被苟安叫醒后,一上车他又将脑袋偏靠在窗玻璃上,渴望继续入睡,将那个迷人的美梦继续下去。刚才他梦见了蒋淑娟,她的胸还是那么大、那么弹性十足。
车外的喧嚷吵得他睡不着,他睁开迷蒙的双眼觑视着窗外,夜灯柔和却也刺眼,他禁不住又闭上了眼。窗外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与他无关,他跟这个世界早已毫无瓜葛,红尘往事在十三年前便已付诸笑谈。
车外突然有人大叫一声:“孟培根!”
呼唤里带着杀伐之音。
老闷儿心头一动,孟培根,好熟悉的名字!他又闭上了眼,可是他再也睡不着了。
正午时分,横天煤矿安静得出奇,随着最后一批矿工成功升井,所有的救援人员都己撤离。矿区已经封闭,事故调查组上午进行了例行检查,现在已经被赵本仁请到了市里吃饭,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围在办公区的院子外,哭声震天地叫骂着。他们早就想到煤矿来了,可是矿难一发生,交警就对前往横天煤矿的车辆一一检查,在通往矿上的唯一路口,更是设置了重兵把守,家属和未经允许的记者一律不准进去。直到救援工作结束,交通才恢复畅通,他们终于得以进入矿区。可是,本以为能看到亲人,谁知道亲人根本是杳无影踪,真正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围堵在办公区已经有些时候了,可是办公区里一直鸦雀无声,仿佛一座活死人墓。
矿难发生后,横天公司通过放假、安排去其他工地等办法,分流职工九百多人,发放路费和工资一千四百多万元,只留下两百多人参加抢险救援。救援工作一结束,工人立即放假,大部分都回家探亲去了,依然留在矿上的也就十几二十人。哭声吸引了他们,他们立即像好奇的孩子一样纷纷赶来,将这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站在后面的只能踮起脚尖抻长了脖子看。
年轻人绕着人群走了一圈,最后瞅个空子钻了进去,再回头打量着每张围观的脸。
那人不在。
老闷儿对什么都不好奇,尤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当工友们被哭声吸引纷纷跑出去的时候,他依然不声不响地躺在床上,不时伸手摸摸口袋里的五千块钱,想着今后该到何处立足。十三年了,难道他还要东躲西藏吗?
有人敲门。
他懒得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屋外那人离开了,隔壁房间的门被敲响了,然后是再隔壁……
他觉得怪怪的,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了,没人敲过门,工友们串门时,大多是人未到声先到,嗷嗷叫着对方的名字就把门打开了。那人会是谁呢?正这么想着,只听屋外传出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喊:“孟培根,你在哪儿?”
老闷儿顿时心惊肉跳,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慌慌忙忙地摸索着,想找出一件防身的器物来,却不小心将桌上的铝饭盒打落到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脚步声响了起来,那人直奔而来,狂叫着:“孟培根,孟培根……”
老闷儿慌乱地扫视了整个屋子,然后抄起了一把凳子,站在屋子中央等待着。
脚步声近了。门被撞开了。
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背后射来,老闷儿看不清他的脸。
“孟培根,真的是你,你害得我们好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