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卖身的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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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卖身的村姑

  王春年把目光从脚尖上往上移动着, 由西向东眺望着远处铁路的路基, 在路基上竖的那块写着“小心火车”的牌子上停住。接着再一溜儿朝东望去,目光在那块写着“鸣”字的牌子上逗留一下,然后,继续朝东望,直望到铁路的尽头……望着望着,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双眼。

  王春年透过泪光,长时间看着刘晓梅。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他的嘴张开又闭上,啥也没说,而是近前一步,猛地把刘晓梅揽进怀里,俩人在瑟瑟的寒风中相拥而泣。

  王春年轻轻拍着她的脊梁,把她推开,替她擦拭着泪水。说,晓梅,不哭啦。以后不许再提一个死字儿,死了没人给你抵命。人家正等着看咱的笑话呢。再说,你死了叫我咋办?叫小宝咋办?你想叫小宝当没娘的孩子啊? … … 仔细想想, 也怪我呀。咱结婚这几年,你跟着我没享一天的福,倒是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不瞒你说,我曾经暗地里试了几次,想跟别人学着去吃铁路,发大财,叫咱一夜之间也像南旮旯的人那样成为有钱人, 成为全旮旯湾最最有钱的人。可我万一哪一天被逮着拉出去枪崩了, 钱再多有鸟用? 楼房盖得再高再气派有鸟用? 你咋过? 你咋活? 以后你和小宝指望谁?

  “春年!”刘晓梅哭喊一声,又扑进王春年怀里。道:“我真混啊,只知道你穷,咋就没想到你的好呢?咋就没……春年,我想咱的小宝了。也不知他在他姥姥家咋样,乖不乖……”

  “今天我去过,他没事,挺好的。”王春年说。刘晓梅挣脱出来,惊恐地瞪着俩眼,问:“你、你去他姥姥家了? ”

  “嗯。你跑得没影儿,我到处找……以为你会去那里。”

  “你……小宝他姥爷、姥姥知道了?”“没有。看你不在,我就撒谎说想小宝了,过来看看他。”

  刘晓梅慢慢蹲下身去,两手捧着一张泪脸,悲怆着道:“小宝,妈对不起你呀。妈这一辈子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了啊,让你也跟着受连累。你现在还小,才学会走路,等你以后长大了可咋做人呀。

  都怪妈呀,妈没守住对你爸许下的誓言……”

  刘晓梅哭得没了半点力气, 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一个卖身的村姑(8)

  日头被捂进厚厚的云层里,像蒙着一层棉被,憋得透不过气来似的, 整个天地间就显得灰蒙蒙的。寒气肆虐,冷得邪乎。

  王春年和刘晓梅踩着铁轨里的水泥枕木, 朝着回家的方向走着。刘晓梅走走停停。王春年就下意识地拉她一把:“走吧,别再为这事难过了。”

  刘晓梅把王春年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道:“你扇我两巴掌解解恨吧。踹我两脚出出气也行。”

  王春年丢开手说:“ 你以为我会舍得打你吗? ”

  刘晓梅又停下脚步,说,你越是这样我越是难受,越觉得对不起你。

  王春年推着她往前走,道:“不能全怪你。我王春年要是个腰缠万贯的人, 他牛国才还敢打你的主意吗? 刚才顺青大叔跟我说, 他们这里不少青壮年劳力都带着老婆孩子外出打工了, 不少人都混得人模狗样,烧的五脊六兽。我想好了,咱常年老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也结不出个啥茧儿来。咱回去就把地租给别人种, 带上小宝也到外地去… … 以后我保证叫你过上好日子, 从北旮旯搬到南旮旯。”

  刘晓梅眼前一亮, 憧憬着什么样, 说:“ 真的? ” 王春年点点头。刘晓梅就挽着王春年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走着,像对未来充满着憧憬样, 道:“等咱有钱了,就在大城市里过,快快乐乐,美美满满, 幸幸福福的, 一辈子都不回旮旯湾。”俩人就这样在铁轨里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离旮旯湾就越来越近了。

  当他俩快走近南旮旯与北旮旯之间铁路的那处平交道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平交道的两边,站满了全旮旯湾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黑压压的一大片。他们一个个像伸头雁样立楞着有大有小的脚,仰着黑里透红的脸,朝这边张望着。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指指点点。几条大的小的公狗母狗在人腿中间蹿来蹿去, 牛国才家的那条四眼狗尤为显眼。正在麦田里锄地的几个男人和妇女,丢下手里的活计,扛着锄头,火上房样奔了过来,融入人群里。有骑自行车的、摩托车的路过,来到人群前,或跳下车子,或支起摩托,顺着大家的目光也朝这边看过来。站在人群后边的人被前边的人挡着,啥也看不见,就一股洪水样往前涌,把最靠前的一个小孩给挤趴下了,刚好趴在一辆自行车的斜梁上。正扶着自行车仰着傻瓜脸朝这边张望的那人毫无防备, 就连人带车一个后仰翻在了铁轨里,那小孩和自行车压在他身上,弹蹭了半天也没有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