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天门中学高中学生 胡雅莉
1
江凡清晰地记得那一天。
那个冬日的早晨太阳很暖。高三文科班那位老态龙钟的班主任在讲台上30分钟唾沫横飞之后对旷课去爬山的女孩烟说:
“你的座位换到江凡旁边去。”
江凡那时候坐最后一排。江凡那时候成绩不佳而且寡言少语极不出众,那时候除非任课老师又缴获了江凡铺在桌上的大叠画纸和水墨油彩,没有谁注意江凡的存在。江凡这种类型的学生是班主任安放在最后一排的最佳对象。
班主任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教室门外女孩烟就开始眉飞色舞地向新同桌江凡讲述自己爬山的经历。
“真好玩,”女孩烟说,“早晨,很新鲜的太阳冻得红通通的蹲在天边,哎呀可爱得要命!”
江凡就看了一眼女孩烟,冬日早晨的太阳光在女孩烟健康活泼的面容上流金溢彩,灿烂如梵高的某件作品。
江凡那天的心情难得的开朗。女孩烟会侃大山更会玩,女孩烟哼着歌儿拿弹弓弹窗外高高的天空,女孩烟唱歌的声音很脆,女孩烟乐呵呵的像个小男孩儿。
江凡铺开了画纸,画窗外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映在天幕上的枝枝丫丫;女孩烟探头瞧了瞧就皱起好看的眉头说,哎呀你画得真棒,可是别画这么灰色的东西,画点颜色欢的嘛。然后一歪脑袋说:“画我怎么样?”
江凡的脸就红了,江凡埋下头慢慢地在梧桐上涂抹了满树亮绿亮绿的大叶片,江凡听见女孩烟咯咯地笑了,女孩烟说,哎呀江凡你真逗。
江凡想这个爱说“哎呀”爱用些精灵古怪形容词的女孩才真逗呢。
江凡默不作声地画画;女孩烟只好自个儿戴了耳机听流行音乐或者津津有味地吃些包装精致的零食。有天女孩忍不住大声大气地问:“江凡你怎么这么少言少语这么怪?”
江凡冲女孩烟微微笑了笑,笑得近乎凄凉。没有人知道原因。
2
江凡家在偏远的小镇。江凡很小就失去了母亲。江凡11岁那年父亲领了一对母女走进江凡的生活。江凡死活也不叫那女人“妈妈”,江凡叫她“姨”。任凭父亲怎么斡旋,江凡跟姨和姨的女儿关系僵得像冰。这种关系持续了4年。
直到令江凡刻骨铭心的一个下午。
那时江凡考进了市二中,江凡成绩不错,江凡读了很多文学作品文章写得漂亮又深沉。一天下午江凡正跟高一的同班同学在操场上追逐逗打笑闹成一团,有人捎信来说,江凡江凡你父亲不行了。
江凡永远不能回顾当日的情景,江凡想起来就痛彻心脾。
父亲有酗酒的毛病,父亲死于心肌梗塞。一大群人站在空旷寂静的田野里父亲的坟前,姨哭得千肠百结,姨的女儿泪水涟涟,江凡独自立着望天际缓缓飘逝的流云,江凡的眼睛干涸着,江凡想生命原来是如此轻飘。江凡就感到心底有些倦。
江凡很做,很做的江凡不得不依靠姨过活。人们说,江凡命苦,没有一个血管里流着同样血的亲人了。江凡惨笑,没有人知道江凡有个亲舅舅是深圳一家公司的大老板,没有人知道江凡曾怀着浓浓的悲痛寄出一封长长的感伤的信,却杳无消息,舅舅的精明跟舅舅的钱财一样丰富。有血缘关系又算什么。
姨却无可回避。姨从此背了无数道利如芒刺的目光处世。姨不喜欢这个不喜欢姨的江凡,然而姨不得不待他周到得无可挑剔。姨说:凡啊,继续念书吧将来还去念大学,姨独揽了全部的家务,姨一人管三张口日子紧巴巴的却要人前人后拼命给江凡零花钱。有时候邻里们聚在一起聊天什么的,姨会突然说:“凡,瞧你纽扣又掉了一颗。来,姨给你钉上。唉,赶明儿给你扯件新褂子去。”
人们就说,凡,你姨待你这么好。江凡就咧开嘴使劲地笑到腮帮子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