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鱼紧系在船头.船梢和中央的座板上.它真大,简直象在船边绑上了另一只大得多的船.他割下一段钓索,把鱼的下颌和它的长上颚扎在一起,使它的嘴不能张开,船就可以尽可能干净利落地行驶了.然后他竖起桅杆,装上那根当鱼钩用的棍子和下桁,张起带补丁的帆,船开始移动,他半躺在船梢,向西南方驶去.
他不需要罗盘来告诉他西南方在哪里.他只消凭贸易风吹在身上的感觉和帆的动向就能知道.我还是放一根系着匙形假饵的细钓丝到水里去,钓些什么东西来吃吃吧,也可以润润嘴.可是他找不到匙形假饵,他的沙丁鱼也都腐臭了.所以他趁船经过的时候用鱼钩钩上了一簇黄色的马尾藻,把它抖抖,使里面的小虾掉在小船船板上.小虾总共有一打以上,蹦跳着,甩着脚,象沙蚤一般.老人用拇指和食指掐去它们的头,连壳带尾巴嚼着吃下去.它们很小,可是他知道它们富有营养,而且味道也好.
老人瓶中还有两口水,他吃了虾以后,喝了半口.考虑到这小船的不利条件,它行驶得可算好了,他把舵柄挟在胳肢窝里,掌着舵.他看得见鱼,他只消看看自己的双手,感觉到背脊靠在船梢上,就能知道这是确实发生的事儿,不是一场梦.有一个时期,眼看事情要告吹了,他感到非常难受,以为这也许是一场梦.等他后来看到鱼跃出水面,在落下前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中的那一刹那,他确信此中准有什么莫大的奥秘,使他无法相信.当时他看不大清楚,尽管眼下他又象往常那样看得很清楚了.
现在他知道这鱼就在这里,他的双手和背脊都不是梦中的东西.这双手很快就会痊愈的,他想.它们出血出得很多,海水会把它们治好的.这真正的海湾中的深暗的水是世上最佳的治疗剂.我只消保持头脑清醒就行.这两只手已经尽了自己的本份,我们航行得很好.鱼闭着嘴,尾巴直上直下地竖着,我们象亲兄弟一样航行着.接着他的头脑有点儿不清楚了,他竟然想起,是它在带我回家,还是我在带它回家呢?如果我把它拖在船后,那就毫无疑问了.如果这鱼丢尽了面子,给放在这小船上,那么也不会有什么疑问.可是他们是并排地拴在一起航行的,所以老人想,只要它高兴,让它把我带回家去得了.我不过靠了诡计才比它强的,可它对我并无恶意.
他们航行得很好,老人把手浸在盐水里,努力保持头脑清醒.积云堆聚得很高,上空还有相当多的卷云,因此老人看出这风将刮上整整一夜.老人时常对鱼望望,好确定真有这么回事.这时候是第一条鲨鱼来袭击它的前一个钟点.
这条鲨鱼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当那一大片暗红的血朝一英里深的海里下沉并扩散的时候,它从水底深处上来了.它窜上来得那么快,全然不顾一切,竟然冲破了蓝色的水面,来到了阳光里.跟着它又掉回海里,嗅到了血腥气的踪迹,就顺着小船和那鱼所走的路线游去.
有时候它迷失了那气味.但是它总会重新嗅到,或者就嗅到那么一点儿,它就飞快地使劲跟上.它是条很大的灰鲭鲨,生就一副好体格,能游得跟海里最快的鱼一般快,周身的一切都很美,除了它的上下颚.它的背部和剑鱼的一般蓝,肚子是银色的,鱼皮光滑而漂亮.它长得和剑鱼一般,除了它那张正紧闭着的大嘴,它眼下就在水面下迅速地游着,高耸的脊鳍象刀子般划破水面,一点也不抖动.在这紧闭着的双唇里面,八排牙齿全都朝里倾斜着.它们和大多数鲨鱼的不同,不是一般的金字塔形的.它们象爪子般蜷曲起来的人的手指.它们几乎跟这老人的手指一般长,两边都有刀片般锋利的快口.这种鱼生就拿海里所有的鱼当食料,它们游得那么快,那么壮健,武器齐备,以致所向无敌.它闻到了这新鲜的血腥气,此刻正加快了速度,蓝色的脊鳍划破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