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学-卷一
章里所说到的次于妻室的牛,在穷苦的家庭中就相当于奴隶.家庭成为人类满足日常生活需要而建立的社会的基本形式,因此嘉隆达斯把组成一个家庭的人们,称之为"食橱伴侣",克里特的厄庇米尼特又称之为"刍槽伴侣".其次一种形式的团体......为了适应更广大的生活需要而由若干家庭联合成的初级形式......这便是"村坊".村坊最自然的形式是由一个家庭繁殖而衍生的聚落,因此,有些人就称聚居的村人为"同乳子女",或者称这样的聚落为"子孙村".希腊古代各城市原来都由君王统率,而且各野蛮民族至今还保持着王权,其渊源就在这里.家庭常常由亲属中的老人主持,各家所繁衍的村坊同样地也是由年辈最高的长老统率,君王正是家长和村长的发展.这种原始的家属关系,荷马在谈到关于古代散布世界的〔圆眼巨人族的〕聚落时曾说:
"人各自统率着他的儿女和妻子."
早先的人就一般地受治于君王,现在有些民族仍然是这样,有些人就据此推想群神也得由一个君王来管理.人们原本就是用人的模样来塑造神的形象的,那么凭借人类生活来设想群神的社会组织也就极为自然了.
等到由若干村坊组合成"城市(城邦)",社会就进化到高级而完备的境界,在这种社会团体内,人类的生活可以获得完全的自给自足.我们也可以这样说,城邦的形成出于人类"生活"的发展,而其实际的存在却是为了"优良的生活".早期各级社会团体都是自然成长起来的,一切城邦既然都是这一生长过程的完成,也应该是自然的产物.这又是社会团体发展的终点.无论是一个人或一匹马或一个家庭,当它生长完成以后,就显出了它的自然本性;每一自然事物生长的目的就在于显明其本性〔我们在城邦这个终点也见到了社会的本性〕.事物的终点,或其极因,必然是达到至善,那么,现在这个完全自足的城邦正应该是〔自然所趋向的〕至善的社会团体了.
由此可明白城邦是出于自然的演化,而人类自然地是趋向于城邦生活的动物(人类在本性上,也正是一个政治动物).凡人由于本性或者由于偶然而不归属于任何城邦的,如果他不是一个鄙夫,那就是一位超人,这类"出族.法外.失去坛火的人",荷马曾经卑视为自然的弃物.这种在本性上孤独的人物往往会成为好战的人;他那离群的情况就恰恰像棋局中的一个闲子.
作为动物而言,人类为什么比蜂类或其它群居动物所结合的团体能达到更高的政治组织,原因也是明显的.按照我们的理论,自然不造无用的事物;而在各种动物中,只有人类具备言语的机能.声音可以表达悲欢,一般动物都具有发声的机能:它们凭这种机能可将各自的哀乐互相传达.至于一事物是否有利或有害,以及事物是否合乎正义,这就得凭借言语来为之说明.人类所不同于其它动物的特性就在于他对善恶和是否合乎正义以及其它类似观念的辨认〔这些都由言语为之互相传达〕,而家庭和城邦的结合则正是这类义理的结合.
我们现在进而论述城邦,城邦〔虽在发生程序上后于个人和家庭〕,在本性上先于个人和家庭.就本性来说,整体必然先于部分.以身体为例,如全身毁伤,则手足也就不成其为手足,脱离了身体的手足与石制的手足无异,这些手足无法发挥其手足的实用,只在含糊的名义上大家仍旧称之为手足而已.我们确认自然生成的城邦先于个人,就是因为〔个人只是城邦的组成部分,〕每个隔离的个人都不能自给其生活,必须共同集合于城邦这个整体〔大家才能满足其需要〕.凡隔离而自外于城邦的人......或是被世俗所鄙弃而无法获得人类社会组合的便利或因高傲自满而鄙弃世俗的组合的人......若他不是一只野兽,那就是一位神祗.人类生来就有合群的性情,所以能不期而共趋于这样高级(政治)的组合,而最先设想和缔造这类团体的人们正应该受到后世的敬仰,把他们的功德看作是莫大的人间恩惠.人类由于志趋善良而有所成就,成为最优良的动物,如果不讲礼法.违背正义,他就会堕落为最恶劣的动物.悖德而又武装起来,势必引致世间莫大的祸害;人类恰好天生就具备了〔他所特有的〕武装〔例如言语机能〕,这些装备本来应由人类的智虑和善德加以运用,但是,这也未尝不可被运用来逞其狂妄或者济其罪恶.于是失德的人就会淫凶纵肆,贪婪无度,下流而成为最肮脏最残暴的野兽.城邦以正义为原则.由正义衍生的礼法,可凭此判断〔人间的〕是非曲直,正义恰恰正是树立社会秩序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