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01
"昨晚你不也到车站去接了吗,是不是披着一件深蓝色斗篷?我也是乘那趟火车来的,就坐在病人的附近.那位姑娘侍候病人真认真,真亲切啊.是他的妻子吧?是从这里去接,还是从东京来的?简直像慈母一样,我看了很受感动啊!"
"这件事你昨晚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说一声?"
驹子变了脸色.
"是他的妻子吧?"
但是,驹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又问道:
"为什么昨晚不告诉我?你这个人真奇怪!"
岛村不喜欢女人家这样厉害.但是使她这么厉害的,倒不是岛村或是驹子本人有什么道理,这也许可以看作是驹子性格的一种表现吧.总之,在她这样反复追问之下,他好像觉得敲击中要害似的.今晨看见映着山上积雪的镜中的驹子时,岛村自然想起映在暮霭中的火车玻璃窗上的姑娘,但他为什么没把这件事告诉驹子呢?
"有病人也没关系,不会有人到我房间里来的."
驹子说着,走进了低矮的石墙后面.
右边是覆盖着白雪的田野,左边沿着邻居的墙根种满了柿子树.房前像个花坛.正中央有个小荷花池,池中的冰块已经被捞到池边,红鲤在池里游来游去.房子也像柿子树干一样,枯朽不堪了.积雪斑斑的屋顶,木板已经陈腐,屋檐也歪七扭八了.
一进土间(过去日本式房子进门入口处为土地,叫作土间.),觉得静悄悄,冷飕飕的,什么也看不见,岛村就被领着登上了梯子.这是名副其实的梯子.上面的房子也是名副其实的顶楼.
"这里本来是放蚕的房间,你吓了一跳吧?"
"醉醺醺地回来,爬这种梯子,多亏你没摔下来."
"摔过哩!不过,这种时候多半一钻进楼下的被炉里就睡着了."
驹子说着,把手伸进被炉支架上的被子里试了试,然后站起来取火去了.
岛村把这间奇特的房子扫视了一圈.只有南面开了一个低矮的窗,但细格的纸门却是新糊的,光线很充足.墙壁也精心地贴上了毛边纸,使人觉得恍如钻进了一个旧纸箱.不过头上的屋顶全露出来,连接着窗子,房子显得很矮,黑压压的,笼罩着一种冷冷清清的气氛.一想起墙壁那边不知是个什么样子,也就感到这房子仿佛悬在半空中,心里总是不安稳.墙壁和铺席虽旧,却非常干净.
他想:驹子大概也像蚕蛹那样,让透明的身躯栖居在这里吧.
被炉支架上盖着一床同雪裤一样的条纹棉被.衣柜虽旧,却是上等直纹桐木造的,这是驹子在东京生活的一个痕迹吧.梳妆台非常粗糙,同衣柜很不相称.朱漆的针线盒闪闪发亮,显得十分奢华.钉在墙壁上的一层层木板,也许是书架吧,上面垂挂着一块薄薄的毛织帘子.
昨晚赴宴的衣裳还挂在墙上,露出了衬衫的红里子.
驹子拿着火铲轻巧地登上了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