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维特的烦恼-上篇
"人的天性都有其局限:它可以经受欢乐.悲伤.痛苦到一定的程度,一旦超过这个限度,他就将销声匿迹."我继续说,"这里的问题并不在于他是软弱还是坚强,而在于他能不能经受得住自己痛苦的限度,我认为,不管是在道义上或肉体上.把一个自杀者说成是懦夫,正如把一个死于恶性热病的人称为胆小鬼一样,都是不恰当的,这两种说法同样是离奇的."
"谬论,简直是谬论!"阿尔贝特叫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荒谬,"我说."你得承认,假如人的机体受到疾病的侵袭,使他的精力一部分被耗蚀,一部分失去了作用,再也不能康复,这种病我们称之为绝症,无论怎么治也无法恢复生命的正常运转. "好吧,亲爱的,让我们把这个比喻用于精神上吧,请看一看人在狭小的天地里,各种印象对他起着什么作用,是怎么确定他的思想的,直至始终不断增长的激情是如何夺去他冷静的思考力,以致使他死亡的.
"沉着而有理智的人虽然对这位不幸者的处境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也劝说他,但都是徒劳的!这正如一个健康人立在病人床前,却一点儿也不能把自己的精力输送给病人一样."
阿尔贝特觉得这些话说得太笼统.于是我便提起一位不久前淹死在水里的姑娘,又把她的故事给他重复了一遍:"这是一位年轻的好姑娘,是在狭小的家庭圈子里长大的,每星期干些家务活,到了星期天就穿上一套逐步添置的盛装同几个情况与她类似的姑娘一起到郊外去散漫步,也许逢年过节还跳跳舞,再就是同女邻居兴致勃勃地聊上一阵,说说某次吵嘴的起因啦,散布流言蜚语啦,等等,除此之外就说不上别的娱乐了.......她火热的天性后来感受到了某些内在的需求,男人的谄媚奉承更增加了这种需求;以前的快乐已经渐渐变得平淡无味了,最后她终于碰到了一个人,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感情不可抗拒地把她吸引到他的身边,于是她忘记了周围的世界,便把所有希望统统寄托在此人身上,除他之外,除他一人之外,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着,她心里只想着他,只想着他一个人.空洞的消遣虽可满足变化无常的虚荣心,但她不为其所支配,一心径直追求自己的目标,她要成为他的人,她要在永恒的比翼连理中寻找她所缺少的一切幸福,享受她所渴望的种种快乐.频频许下的山盟海誓,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使她确信自己的希望绝不会变空;大胆的爱抚更增添了她的欲求.这一切都充满着她的心灵;她浮荡在恍惚的神思中,沉浸在对于欢乐的预测中,她兴奋到了极点,终于伸出双臂,要将自己的全部心愿搂住.......可是,她最爱的人却将她抛掉.......她惊呆了,神志麻木了,站在那里,面对万丈深渊;她周围是一片黑暗,没有希望,没有安慰,没有感觉,因为是他......在他身上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他将她遗弃的呀!她看不见面前宽广的世界,看不到许许多多可以为她弥补这个损失的人,她感到形单影只,感到被世界抛弃了.......她内心的可怕的痛苦把她逼上了绝路,于是便纵身往下一跳,以便在环抱着周围所有的死亡中来消除自己的所有痛苦.......你看,阿尔贝特,这便是某些人的故事!请告诉我,这难道不是一种病例吗?在这混乱而矛盾的力的迷雾中,天性找不到出路,人就唯有一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