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读者中间,如果是曾徒步周游过法国南部的,或许曾注意到,在布揆尔镇和比里加答村之间,有一家路边小客栈,门口挂着一块铁,在风中摇来摆去,叮咛作响,上面隐约现出杜加桥三个字.这家小客栈,从罗纳河那个方向望去是座落于路的左边,背靠着河.和小客栈相连的,有朗格多克一带被称为"花园的一小块地".从正对着它的杜加桥客栈的大门(旅客们就是从此外被请进来接受客栈主人的殷勤款待的)可以看到花园的全景.在这片土地上,即这个花园里,北纬三十度的灼热的阳光的猛晒之下,有几棵无精打采的橄榄树和发育不良的无花果树,它们那萎谢的叶子上布满了灰尘.在这些病态的矮树之间,还长着一些大蒜,蕃茄和大葱,还有一棵高大的松树,孤零零地,活似一个被遗忘了的哨兵,伸着它那压抑的头,盘曲的丫枝和枝头扇形的簇叶,周身被催人衰老的西北风(这是天罚)刮得枯干龟裂.
周围是一块平地,说是实地,其实是一块污浊的泥沼,上面零星地长着一些可怜的麦茎.这,无疑的是当地农艺家的好奇心所造成的后果,想看看在这些干热的地区究竟能不能种植五谷.但这些麦茎,却便宜了无数的蝉娘,它们随着那些不幸的拓荒者一起来到这片荒地上,经过百折不挠的奋斗,在这些发育不健全的园艺标本间定居下来,总在用它们那单调刺耳的叫声追闹着来到这里的.
八年来,这家小客栈一直由一对夫妇经营着,原本还有两个佣人:一个叫德蕾妮蒂;另一个叫巴卡,负责管理马厩.但这项工作确实是名存实亡的,因为在布揆耳和阿琪摩地之间,近期开通了一条运河,运河船代替了运货马车,马拉驳船代替了驿车.运河离这家被遗弃的客栈不到一百步,有关这家客栈的情况,我们已简略但忠实地描写过了,这位不幸的客栈老板本来已天天愁眉不展,快要破产了,现在又加上这条新兴的运河的打击,当然更增加了他的愁苦.
客栈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身高马大,骨胳粗大,典型的法国南部人.两眼深陷而且炯炯有神,鹰钩鼻,牙齿雪白,就象一只食肉兽.虽然他已上了年纪,但他的头发,却似乎不愿变白,象他的胡须一样,茂盛而卷曲,但已略微混入了几根银丝.他的肤色天生是黝黑的,加上这个可怜虫又有一个习惯,喜欢从早到晚地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盼着有一个骑马或徒步来的旅客,使他能够再次看见客人进门时的喜悦,所以在这黑色之外,又加了一层棕褐色.而他的期待往往是失望,但他仍然日复一日地在那儿站立着,曝晒在烈火一般的阳光之下,头上缠块红手帕,象个西班牙赶骡子的人.这个人就是我们先前提到过的卡德鲁斯.他的妻子叫玛德兰.莱德尔,她却正巧和他相反,苍白消瘦,面存病容.她出生在阿尔附近,那个地方素以出美女而闻名,她也具有当地妇女那传统的美貌.然而美丽,在阿琪摩地河与凯马琪沼泽地带附近非常流行的那种慢性寒热症的摧残之下,已逐渐减色了.她几乎总是呆在二楼上她的房间里,颤抖着坐在椅子里,或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而她的丈夫则整天整天地在门口守望着,他非常愿意干这差事,这样,他就可以躲开他老婆无休无止的抱怨和诅咒.因为她一看见他,就必定唠叨不停地痛骂命运,诅咒她现在这种不该受的苦痛.对这些,她的丈夫总是用不变地富于哲理的话平心静气地说:"别说了,卡尔贡特娘们!这些都是上帝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