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八日午夜过后,一列缓缓行驶的火车,把一位疲惫不堪.精神恍惚的女人送到了布里奇伯格车站.寒气袭人,群星灿烂.站上一个孤零零的值班员在回答她的询问时,给她指出了到布里奇伯格中央旅馆去的方向......沿着她面前这条街一直走,到第二条街口往左拐,再走过两个街区就到.中央旅馆一个很想打盹儿的值夜班职员,马上给她开了一个房间;而且,一知道她的身份,就赶紧指点她到本县监狱去的路径.不过,她又转念一想,觉得现在这个时间不合适.也许他正在睡觉.于是,她先睡了,等天一亮就起身.反正她已经给他拍过好几个电报了.他知道她肯定会来的.
转天清晨七点钟,她就起身了,八点钟手里持有信件.电报和证明文件来到了监狱.监狱官员们查看过她持有的信件,验明了她的身份以后,就派人通知克莱德说他母亲来了.这时,他正心灰意懒,绝望透顶,一听到这个消息,想到要跟母亲晤面,心里就很高兴,尽管开头的时候他对她的来到怕得要死.因为,如今情况已经大变了.所有这些冗长.骇人的事实经过,几乎已是尽人皆知了.此外还有杰夫森给他编造的那一套好象很有道理的说法,现在也许他敢于面对母亲,毫不迟疑地把真相告诉她,说:......他既不是蓄意害死罗伯达的,也没有存心让她淹死.接着,他就赶紧朝来访者接待室走去.承蒙斯拉克的特许,他可以在那里单独跟他母亲晤谈.
一进门他就看见母亲迎面站了起来,便冲她急奔过去.他心里乱成一团,而又疑虑重重,但他又深信,他可以在她心中找到庇护.同情.也许还有帮助,而且不会遭到非难.他好象嗓子眼被哽住了似的,拚命使劲才喊了一声:"啊,妈妈!你来了,我可高兴极了."不过,她也太激动了,连话儿都说不出来......她只是把她这个被定了罪的孩子紧搂在自己怀里......让他的头搁在自己肩头上.随后,她才抬头仰望苍天.主已经给了她这么多的恩惠.为什么不多给一些呢?让她的儿子最后获释......哪怕至少也得进行复审......把所有一切有利于他的证据公正地加以检验一番(当然罗,过去法庭上一直还没有这么做).他们母子俩就这样纹丝不动,伫立了一会儿.
随后,讲到有关家里的消息......宣判时还得跟他一起出庭......克莱德一听了这些话就打了个寒颤.反正现在他听她说,他的命运大概全得靠她孤身拚搏了.莱柯格斯的格里菲思家,为了他们自己着想,已经决定再也不帮助他了.不过她呀......要是她能面向全世界发出正义呼吁......也许还能拯救他.主不是一直在保佑她吗?不过,为了能向全世界以及主发出她正义的呼吁,此时此地他必须向她说明真相......马上就说明......他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之中砸了罗伯达......他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之中让她淹死了.那些证据,还有他寄来的信,她全看过了;连同他证词里所有纰漏,她也都觉察到了.不过,梅森所说的这些问题,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克莱德对她这种绝不妥协.毫不留情的坦率性格,如同过去一样完全不能理解,但同时却又感到敬畏与羞愧.因此,他尽量表现得非常坚决......哪怕心里还是在暗中瑟缩......说他起誓以后所说的全都是真话.人家指控他的那些事情,他都没有干过.他可没有干过.可是,天哪,她仔细打量他时,心里却在思忖,他那眼睛里怎么会一闪一闪的......也是某种不可捉摸的阴影吧.他自己并不感到那么有信心......不象她所希望的那么自信,那么坚定......更不象她祈祷时希望他应该表现的那样.不,不,他的举止表现和言词里还有......一丁点儿支吾搪塞的腔调,一种困惑不安.也许是迟疑的色彩;一想到这些,她一下子浑身发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