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三)-36
匹克威克先生读完这篇小小的手稿之后打了几个呵欠,小心地又把它折好,放回了抽屉里,于是带着显得极度疲倦的脸色点着了卧室蜡烛,上楼去睡.
他按照惯例在道拉先生的门口停住,敲敲门说声夜安.
"啊!"道拉说,"要去睡吗?我但愿已经睡了.阴郁的夜.刮风;是吗?"
"风很大,"匹克威克先生说."夜安."
"夜安."
匹克威克先生进了卧室,道拉先生重新坐在火炉前面的椅子上,为了实践他的卤莽的诺言,坐着等他的妻子回家.
比坐着等人更难过的事是很少的,尤其是那被等待的人是去参加什么晚会的.你不由得要想到在他们那方面时间过得有多快,而在你这方面却拖得如此沉闷;你越这样想,你觉得他们快回来了的希望就越微弱.而且,时钟的的答答走得那样响,在你独自一人坐着的时候,就仿佛身上穿了蜘蛛网做的贴肉衣服.开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搔你的右膝,然后这种感觉又去刺激你的左膝.你刚变换了坐的姿势,那种感觉又上了你的手臂;你坐卧不安地把四肢扭成各种各样奇怪的姿势的时候,你的鼻子上突然又犯了这毛病,于是你就去揉鼻子,仿佛把它揉掉......无疑你是会揉掉的,假使你能够的话.眼睛呢,也不过是一种累赘;你尽在睡眼蒙胧地剪一根烛芯,而另外一根却又一半长了.由于这些,以及许多其他伤脑筋的小麻烦,使得夜深人静地枯坐成了一桩决不叫人愉快的事情.
这正是道拉先生现在的意见;他坐在火炉跟前,老实说对于使他不能睡觉的所有参加晚会的没人性的人怀着莫大愤慨.甚至想到因为自己在傍晚的时候觉得头疼所以才留在家里,也没有使他的心情好一点.最后,打了几次盹,把头向火炉围栏冲了好几次又及时地缩了回来才免得脸上打上烙印以后,他就决定躺到后房的床上去思索思索......当然不是去睡觉.
"我是个睡死觉的人,"道拉先生躺上床之后说."我必须醒着才行;我想我在这里听得见敲门声的.我想是的.我听见守夜的人哪.他在走着.可是现在声音模糊些了.模糊了一点点.他转弯了.啊!"道拉先生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就转了那要转没转.逡巡了好久的弯,沉沉地睡去了.
时钟刚敲了三点,一顶轿子忽然刮到新月街来了,里面就是道拉太太:两个轿夫一个又矮又胖,一个又高又瘦,他们一路上为了使身体保持着垂直的姿势就费了很大的事,更不用说还要抬着轿子了;但是在那一带高地上和在新月街上,风刮得那么凶,像是要把路上砌的石子卷起来似的,风的狂怒更可怕了.所以他们很乐意地放下轿子,在大门上着着实实地敲了两下.
他们等了一会儿,但是没有人来.
"仆人们在帕普斯(帕普斯想系莫菲斯之误,后者是罗马神话中的梦神,是睡神之子.)的怀里了,我想,"矮轿夫说,把手伸到拿着火把照路的孩子的火把上去烘.
"我希望他捏他们一把,使他们醒过来,"高个儿说.